冯思言不敢置信的回头望了一眼,只瞧见漫天飞溅的玻璃渣,“天女散花”般,蒋星寒的车子犹如被猎枪打中的飞鸟,化成一道黑影,直线下坠翻入山涧,最终消失在冯思言视线范围内。
目光碎裂恨不能立刻去找蒋星寒踪影的冯思言,咬着牙强迫自己先去救孩子们。他一刻也不耽误蒋星寒替他争取的时间,表情戒备的跨到保姆车身后方,双手持枪,精神高度紧绷的一步步踩着满地玻璃渣,往前走,保姆车司机满脸是血的拉动换挡杆想要再度“身残志坚”的上路。
冯思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枪打中他肩头,在他发出剧痛的叫骂声时,冯思言用手肘击碎了车窗边缘的碎玻璃,一枪托打在他后颈上。
搞定了司机,冯思言将他五花大绑扔在路边,迫近的警察鸣着警笛声由远及近,闪烁着蓝红色灯光,冯思言打开保姆车,就见里面有六个未成年孩子,其中两个是男孩子,受剧烈的撞击,已然陷入昏迷。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拨打了救援电话,此时,天色渐暗,冯思言望着脚下的苍茫密林,给打了他两通电话的魏筑眠去了电话。
魏筑眠接的很快,他正在回华澜公寓的路上,见冯思言有终于有时间回信息了,淡淡一笑,询问道:“孩子们都找回来没?我在市局看到来的家属不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期待而来,失落而归。”
“筑眠……”冯思言声音又低又哑,喉咙仿佛被什么扼住般,甚至有几分哽咽。
魏筑眠心口突如其来的一紧,而后失去规律开始狂跳。
车水马龙人声嘈杂,魏筑眠恰好停在一片摆着小吃摊的路口,双手握着方向盘,以十分规范的姿势等绿灯。
敞着车窗,各种街边小吃串了味随着风向直往他鼻子里钻,他舔了舔,想着回家或许蒋星寒已经叫人做好饭等着他了,他们昨晚谈到一半的话题还等着给个结果。
后面出的那些事,他开始出现断片式记忆,记得他们接了吻,蒋星寒在他耳边声音冰凉而又宠溺地叫他哥哥,要他乖一点。
蒋星寒,一整天这三个字便在他脑内无限循环,令他又渴望又难过。
前方红灯秒数不断减少,魏筑眠见冯思言久久没有下文,皱了皱眉:“是孩子们没找到吗?还是听到我不能参与案情愧疚了?”
冯思言身边的救护人员来来往往,将保姆车里的半大孩子抱上了救护车,夜风吹动他的警服,不停从身体的毛孔钻入,叫他发冷,叫他如临深渊,冯思言闭了闭眼,哑涩道:“星寒和我一起执行任务,他为了救车上的孩子,和半路冒出来——要杀人灭口的小货车司机一起,连人带车翻入山涧。”
冯思言望着断了一节,往山下延伸而去的铁护栏,他用着近乎自责的语气道:“我不该上他的车,是我害了他。如果我拒绝了他,他现在肯定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魏筑眠有那么一瞬间,是完全失鸣着的,他听不见冯思言接下去说的话,把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的抖动,他双眼直勾勾地无焦距盯着前方,心脏如同破了个巨大的窟窿,连所谓的疼痛也省去了似的。
“在哪……”魏筑眠摸着换挡杆,手心濡湿、冰冷,颤抖拨动好几次,没拨动成功。绿灯已经过了三秒,身后不耐烦的车主,按拍着喇叭,急促的、拉长的、叫嚣着提醒魏筑眠开车。耐不住性子的,索性把头钻出窗户,企图用不文明的“千里传音”方式让魏筑眠挪驾。
“兴州市高速路口下后,往前开大约十公里。”冯思言报完具体位置,很快挂了电话,救援队来的很及时,和莫恒丰打过招呼后,快速展开救援,冯思言想要下去一起寻找,他不顾莫恒丰和同事的阻拦,执意要去换救援服下山涧寻找。
大灯将整段路照的如同白昼,将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照的清清楚楚,冯思言脸上还有几出被碎玻璃溅到而留下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混不在意的用袖子连血带泪一同抹去,春景市和兴州市的救援队同时下了几十号人,绳索环腰,手里捏着锋利的砍柴刀,一路跃跳,一路劈,头顶的探测灯像是演唱会闪射的灯光,漫山遍野时不时会有一簇簇光掠过。
六点,天色已经全暗。
魏筑眠赶到时,莫恒丰和兴州市救援队的队长还在劝说被同事镇压着的冯思言冷静,他没有攀岩的经验,很容易失手摔下去。
冯思言哭得眼眶通红,被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按在警车的引擎盖前,他的哭声哀恸沙哑,一些受过蒋星寒“几饭之恩”的也身受感染,在一旁哭鼻子抹眼泪。
不知道是谁先看到了魏筑眠,轻轻而又沙哑着嗓子,喊了他:“副队?”
冯思言一见魏筑眠来了,始终挣扎着的身体,霎那间软懈下来,按着他的几个人不放心地松了手。
目光警惕留意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还要冲动的抢了绳索往下跳。
魏筑眠没去看冯思言,他踩着步子走向少了一节护栏的山涧走去,绿植藤蔓瀑布一样往山壁下攀延,山涧大约深个十几米,因为天色昏暗,只模糊瞧出了茂密黢黑的山林轮廓。
时不时零微弱到不可寻的白色光芒闪烁,是救援队员的探测灯,零星分布在山林里,犹如萤火,很难翻遍底下的大山。
对讲机里断断续续响起窸窸窣窣的杂音,始终没有好消息传来。
魏筑眠眼神冷静的对莫恒丰道:“莫队,再叫些人员来帮忙。早一秒找到人,就多一分救回来的希望。”
他旋即转头对救援队队长道:“给我一套救援设备,我以前在警校各项体能第一,攀岩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他声音发紧,在竭力控制着,脸上的肌肉死死抽动,他勉强维持个清醒人样,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处于疯掉的状态:“再者,谁要拦我,以后别喊我副队。”
市局和救援的人都怔愣地看着魏筑眠,市局的同事以往只在他们副队脸上看出清冷、严肃、淡漠,这副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面孔,叫他们一个个纷纷闪避目光,下意识退后小半步。
莫恒丰究竟是开了口:“我和他一起下,那位小年轻是为了替我们警方救下六个孩子的命才出的事。”他一抬手,阻拦了救援队队长的苦口婆心长篇大论:“有什么责任,我们自己担,你放心。我早年也是攀岩的一把好手,不会有危险的。”
魏筑眠已经戴上帽子,任由救援队后勤部的人员为他佩戴绳索扣上对讲机,准备就绪后,魏筑眠拎着砍柴刀,下山涧之前对冯思言道:“你在这等着,星寒如果第一时间被救上来,你陪着他去医院。我怕他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句话,无异于掐断了冯思言也想下去寻人的念头。
……
一天一夜没进食的魏筑眠,徒步行走,任凭着心的直觉、牵引,他往山林中传来的溪流声方向走。
也有人往这个方向寻找,魏筑眠和对方点头示意后,一起往陡峭的山石攀爬,谁知,魏筑眠和救援队的人越过山石后,才看到了“山外有山”的景象。
前方又是一个小山涧,底下野生植物长势喜人,茎叶硕大,处于底下的话,足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魏筑眠捏着锋利的砍柴刀,解下备用的小绳索,绕在了旁边象腿粗的树干上。
“唉唉,你真的要下去找?底下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多叫几个人来帮忙吧。”救援队的人员见魏筑眠这么干脆地准备就绪下去,有些被吓到。
人都有趋光性,底下漆黑诡魅,周围树影憧憧,更添恐惧,而恐惧源于未知,很容易叫人望而怯步。
在他问话间,身手敏捷的魏筑眠已经下去了一半,他不断挥斩着周围植物,抿唇不语。
上面的救援队员凭空被冷落,也产生了些不好意思,他转身也把备用绳索解下,套在了一棵树上,给自己打了打气,随后也下了小山涧。
魏筑眠庆幸自己下来了,到底时,发现了那辆属于蒋星寒“三宫六院”中的一员,车灯损坏严重,只剩下转向灯还在“苟延残喘”微弱地一闪一烁,副驾驶位的车门正插在不远处当盾牌。
而车的主人,被安全气囊和安全带死死固定在中间,以“夹汉堡”的姿势昏迷着,满脸的血,魏筑眠不敢轻易触碰他,连忙回头朝爬一半的救援队队员喊医生过来。
许是魏筑眠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间很突兀,又或许是蒋星寒意识还未完全昏迷,总之,他睁开被粘稠的血覆盖的眼睛,睫毛早已黏成块状,还未看清魏筑眠的脸,就被来势汹汹的血液再次淹没,但他感觉好像不是血液,仿佛下雨了,温热的雨滴打在他眼上,融化了干涸的血液。
他来不及分辨究竟是温雨还是热血,很快陷入深度昏迷。
魏筑眠用手替他拭去脸上的血,连眼睛也温柔拭了一遍,摸向蒋星寒侧颈的脉搏,虽很微弱,但至少,他探寻到了。
这叫他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由心的笑容,他凑过去,亲了亲蒋星寒苍染着血的嘴唇,用哀求的语气呢喃着:“星寒,只要你能好好的,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你吵架了。只要你能好好的,不管你爱谁,我都会祝福你,不会再不理你……”
魏筑眠怕昏迷中的蒋星寒会冷,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裹在他身上,蒋星寒额头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魏筑眠的心脏紧缩成一团,又脱了背心捂在他额头,嗓子发着抖:“没事的,别怕,一定会没事的。我带你回家,睡一觉就好了,但不要长睡,我也会害怕的。”
魏筑眠低头再次亲了他一下,在心里又无声道,……蒋星寒,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不是对弟弟的喜欢。就算你以后和思言还是别的人走在一起,我也还是喜欢你。我这辈子,大概也就喜欢这么一次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哥求你了。
医生来得很快,检查了一下蒋星寒的身体状态后,通知必须尽快送到最近的医院手术。在这期间,罗局不知从哪调来了一架直升机,将危急的蒋星寒从山里捞了出去,送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