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筑眠大前晚被人下了剂量很大的药,昨晚又为了寻找蒋星寒,空着水米未进的肚子漫山遍野跋涉找人,再又精神高度紧绷地熬了整整通宵。
三管齐下,身体吃不消,直接罢工了。
魏筑眠这一觉,睡得十分绵长、踏实。就好像有人生怕他睡得不踏实,硬生生往他身上补了一管安眠剂似的。
一觉醒来,撞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卧室,装修风格走北欧风。他下意识四处打量,好一会才反应他是在冯思言家的侧卧,掀被坐在床边,沉淀了一下晕乎乎的脑袋,这才起身。
客厅没人,磨砂玻璃的厨房门被关上,里面有人热火朝天做着饭,炖着汤。饭菜味悍然的从门缝溜达而出,嚣张的蔓延整个屋子。
冯思言这货,可能是想给自己打造个深情人设,客厅背景墙上还摆挂着许纯的个人写真,茶几上的小相框也是。那一张张笑颜如花的许纯,从来没在现实生活中对冯思言这么笑过,冯思言那几年恋爱谈的,还不如个缘浅一面的摄影师。
感慨完,魏筑眠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去厨房觅食,准备吃饱喝足去医院看蒋星寒。
做饭的除了亲力亲为的柳言女士,也没谁会这么热心肠了。
“起来了,赶紧喝碗汤垫垫肚子。马上就要吃饭了。”柳言听到响动,头也不回的从消毒柜捞出个碗盛汤,盛了碗猪蹄汤递给魏筑眠。
“老冯都和我说了,筑眠,你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想过你爸。”柳言叹了口气说:“我以前就不赞同你们两个当警察,老冯有时候出个事,我都恨不得他马上退休不要干了。但你们男人的选择,我又不想干涉。”
话音一转,柳言又有些咬牙切齿道:“你和冯思言身为警察,牺牲了。我没话说,为国家为人民,这都是你们该做的。但把星寒那孩子扯进来,就不应该了,他不是公职人员,没拿公家一分工资,冯思言这兔崽子,要不是他溜得快,老娘非罚他跪榴莲不可。”
“妈,当时情况很急,如果星寒不出手,那六个孩子只怕要横着回到家人身边了。”魏筑眠捧着碗,解释和冯思言在电话里跟柳言的说辞如出一辙。
“还有你。”柳言锅铲指着魏筑眠,眼眶有些红,难怪刚才一直不肯转过身。
魏筑眠愣了愣,在他印象里,柳言女士强悍得跟个占着山头自立为王的女土匪似的,别说哭,就是遇到天大的事,她也乐呵呵的,不以为意。
今天,却偷偷哭了一场。
柳言说:“原先老冯对我说,那孩子不简单。今天他又突然说,能为救别人而牺牲自己,就是不简单也是个善良的孩子。他说能入你眼里的人,自然不差。可我觉得星寒那孩子跟着你,是他吃亏了。你一天到晚冷个脸,吃饭吃水果,他都要先紧着你,在我面前总说你对他很好。”
魏筑眠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柳言和冯霖俩人一直以为他和蒋星寒在一起。他不知道这对夫妻是怎么凭空臆想出来的儿子的恋情,但他也没打算解释,等蒋星寒一醒,他迟早会说清。
于是魏筑眠默认了这段无中生有的恋情,揽了柳言肩膀安慰她:“妈,等星寒好起来,我会把他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你也别伤心了,我知道我和冯思言混账,让你担惊受怕不说,还连累了星寒。”
柳言在他肩头拍打了一下,略微埋怨道:“臭小子,还以为你是让我最省心的。”
吃了饭,魏筑眠打算换衣服去医院,但柳言拦住了他。说医院探视时间已过,去了医院也只能在重症病房门口站一会,进都进不去,去了也没意义。
柳言自己反倒陪魏筑眠吃完后,搞好卫生就要走人,说家里的狗还没喂,必须回去。
“儿子不如狗”重要的魏筑眠只好送她下楼,目送她开车走人。
冯思言是晚上十点多回来的,自己动手热了饭菜,一边吃,一边和拿着手机回复信息的魏筑眠分析案情。
年心锦在醒来的第一时间,警方就找了两个女同事给她录口供,虽然这么小的孩子,口供仅供参考,但也了解了不少信息。
她是在路边被一个叫皎月的少女迷晕带走,她待的那个地方,像个度假村,又像私人庄园,又很像医院,她完全分不清楚。
她只能每天在小病房里,度过漫长的每天,偶尔那个叫皎月的少女会来找她说话,在她待了一个星期后,皎月说要带她出去完成赌约,这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魏筑眠正听得入神,在冯思言飞快口述中,甚至能隐隐觉出,年心锦在的地方,绝对不是医院。可惜那些孩子每次被送去毓秀馆,都是束手遮眼,再加上司机若是故意绕绕路什么的,不可能还能知道路程和方向。
“皎月的家人联系上了吗?”
提前这个,又是一桩人间惨剧,冯思言都不忍提:“我们联系上了她哥哥,据她哥哥说,她是在四岁时被人当街抢走的,她爸爸去追,结果出了车祸,她母亲目睹这一切,活生生疯了。她哥哥那时十四岁,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既要照顾疯癫的母亲,又要寻找被抢走的妹妹。每天一放学就蹲在警局门口等消息。警方没日没夜的调查,但那伙抢孩子的人贩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断断续续找了三年都没有消息,警方也只能将失踪案归置到未结案那一类,又备份了份电子档到市局。我们去调查了女孩的哥哥,他说的全是事实。”
紧接着,他放下筷子,像是吃饱没了胃口般,对魏筑眠道:“她哥哥叫夏辉,现在是在星寒的公司打工。他母亲疯了十一年,身体越发不好,但住进了私人疗养院。一天的费用是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你说,星寒这是在开善堂吗?”
“那个女孩叫什么?”魏筑眠刻意忽略冯思言最后一个问题,回想起了,他见到的皎月的时候,那女孩漂亮是毋庸置疑的,智商也不是一般的高,从她对客人的态度来说,她更像是接待的侍者,而不是和身后那群孩子一样,是接客的身份。可惜,那女孩中途下车跑了。
最关键的两个人物,老鸦和皎月,下落不明。
“夏曦。她哥哥见到视频里的人时,整个人都要失控了,那女孩和她妈妈年轻时长得太像了。对了,他后面去了医院,还去探望了星寒,整个人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失魂落魄的。”
魏筑眠放下手机,双手搭在桌沿,看着冯思言,语气很严肃地道:“皎月身份不一般,她帮着骗了不少孩子。年心锦是在荒郊野外被她迷晕带走,苏家铭是在自己跑出家门路上碰到骗走的。这个女孩,从我和她接触来看,她真的很不简单。”
“是啊,从视频里就看出来了。那些孩子回到父母身边,表情也是戒备麻木的。罗局让医院派几个很有经验的心理医生来给孩子们做心理辅导。”冯思言那双含笑的眼睛,这几天先被案子折磨,接着被蒋星寒出事吓的,又憔悴又疲惫,脸上还有了几分沧桑的叔感。
“我还见到了侯教授,他问了星寒的情况。还搭我传了句话,说‘蒋星寒能为救孩子,不顾自己的生命,我为对他以前的那些预判道歉,你让筑眠也别对他太苛刻了。’你看,侯教授都这么说了,你也该彻底放下戒备了吧。”
魏筑眠看了他一眼,用奇怪的语气说:“我早就对他放下戒备了。”
“那你说说,大前天晚上,你怎么突然不让星寒叫你哥,他做错了什么?”冯思言表面上怀着关心,实则揣着强烈的八卦之心。以往魏筑眠再生气,再愤怒,也只会放放嘴炮——说些我管不了你之类的这些话,但从来不会狠心到不让蒋星寒叫他哥这么严重的地步。这次争吵,他感觉有些不同寻常。
如果魏筑眠说了,他可能还能再就着来碗饭。
魏筑眠又看了一眼被他莫名盖上“情敌”帽子的冯思言,认为自己还是不坦诚的好,不然指不定怎么嘲笑他。
“你去查了李少勤名下的产业了吗?那种接待,每逢半个月才举办一次。平时那些孩子住的地方,一定有很严格的管理,那些孩子嘴里的酒店度假村,也许就是他们的住所。”
魏筑眠转移话题这么明显,说明了很大的问题,但他不说,冯思言也不能不依不饶,没再这个问题多加纠缠:“查了,莫队让覃毅山带个人去查了,李少勤名下房产不少,但度假村和酒店之类的,还真没有。掺股的旅游产业,外勤组的同事也跑遍了,暂时没有问题。我们把李家三代的名下房产都搜搂了一遍,罗局和莫队怀疑,李少勤只是个‘代收点’”
冯思言又说:“说起这个,你知道被你忽悠,让她带你进毓秀馆的漂亮小姐是谁吗?”
“谁?”相较于其它和案子沾不到边的无关紧要的小事,早被魏筑眠抛之脑后,他对张可心有点印象,但就是想不起在哪看到过这个女孩子。
冯思言卖完了关子,就贱兮兮道:“张氏集团大小姐,张可心啊。”
魏筑眠:“……”
难怪说把自己介绍给她弟弟,那个出了名的男女通吃富二代张可琛是她弟弟,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难怪他认不出来,曾经他在网络上搜过张氏集团的家族成员,张可心的照片和他见到的本人,有些对不大上。他揉了揉额角,不经意道:“是不是整过容,还是化妆手艺太高超,我只觉得面熟,总是想不起来。”
“去年名媛团飞到韩国,让什么整容大师亲自操刀,流水线生产,上了本市娱乐报刊头条。估计明天也要有个大新闻了。今天,市局被各路狗仔各大报社记者堵着,差点造成踩踏事件。”
魏筑眠挑了挑眉,显然是有兴趣听下去,他昏睡了一天,对外界变化全然不知,市局那帮人不知是不是被他昨晚的样子吓到,今天连一个问候的短信也没有,就韩小发了条关心他身体的信息,他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心寒:“怎么说?是有人来保那些衣冠禽兽的大人物吗?”
“这还不至于,风口浪尖的谁敢上赶着作死。是张可心,她请了律师想要替李少勤保释。你也奇怪吧,李少勤妻子当时就坐在我们部门,倒也是淡定,只用高高端着的嘴脸不屑地看着张可心,直到张可心说她怀孕了,那位正室才坐不住,打了张可心一巴掌,但也仅此而已,张可心一提她爸,李少勤妻子就不敢再动手了,撂下离婚两个字,就带着律师走了。”冯思言一脸颇为欣赏地道:“李少勤妻子是个知进退,识时务的女人,完全不是恋爱脑。”
“唔,不然李少勤何必勾搭张可心,估计是妻子的能力与手段让他忌惮……不过,张可心确实恋爱脑。我撞上她的时候,她一直在骂男人不是好东西,应该一开始李少勤不想要孩子,她非留不可。”八卦够了,魏筑眠替他收了碗去洗,催促他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