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岚走了，葙山下的房子里只剩辰夜和古凌可两人。
无论在屋子里吃饭，还是靠在火堆旁看卷轴，古凌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跟若岚相识三个多月，连四个月都不到，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在若岚离开后，他眼前为何时常飘过那个黑衣少女的身影？
古凌可放下记载擒龙手的卷轴，想要修行召魂术，却又感到心烦意乱。
他将卷轴塞进乾坤袋，看着辰夜问道：“师父，您当初是怎么把我从虚空里带出来的？”
两年多前，古凌可前往朝梦学院途中遇到虚空风暴，被卷进了虚空里，幸得辰夜出手才得救。
他一直不知道辰夜是怎么办到的，后来猜测辰夜是用虚空系符文术打破虚空出来的，但他一直没有证实。
今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辰夜缓缓睁开双眼，一眼便看穿了古凌可的心思。
他问道：“你学虚空系符文术是想回圣域找梓琳，还是去南疆找若岚？”
这话问得古凌可沉默了起来。
他喜欢的人是梓琳，却无法否认自己对若岚没有感情。
他望着脚下火堆，过了很久后才说道：“我不知道。”
辰夜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卷轴后，说道：“星轸八卷中的虚空卷——‘虚境’藏在圣域神庙里，想要真正修习虚空系符文术，将来你得加入神庙才有可能。我对虚空系符文术了解不多，此生感悟皆载于此，能看懂多少，就看你的悟性了。”
辰夜说自己对虚空系符文术了解不多，可卷轴内记载的虚空系符文术注解多如繁星，玄奥至极。
很多人瞅一眼卷轴都感觉头疼，古凌可却看得津津有味。
他捧着那份卷轴入神地看着，连给眼前火堆添柴都忘了。
在外界，暗杀界近期有些动荡，因为天地榜有了变动。
天地榜是比黑暗榜级别更高的暗杀榜单。
黑暗榜每隔一段时间会更新一次，更新时间十分固定。
至于天地榜，里面的人不过百余名。
这些人无论境界还是功法，无论赏金还是死亡，只要稍有变动，天地榜都会进行更新。
这一次，更新的缘由是古凌可赏金由八十两变成了八万两。
八万两白银，够很多人吃喝玩乐一辈子了，而且古凌可不过中灵上境，连上灵境都没突破。
这样的肥肉简直让人垂涎三尺，整个暗杀界闻风而动。
黑暗榜上的赏金是由黑暗界“三十六狱”负责的，“三十六狱”对买主具有保密义务。
哪个买主付的钱，外人不可能知道。
黑暗榜都如此严密，更别说由“三十六狱”狱主亲自颁布的天地榜了。
没有人知道是谁想买古凌可的命，这才将赏金提升到了八万两。
无数尸煞关心的只有古凌可是谁，以及古凌可人在哪儿？
离灭蒙国最近的大月国、大兴国、庄国、禹国和霜国涌入的尸煞最多，因为有人在这些地方见过古凌可。
大月国，月光城将军府。
程阳坐在会客厅里，手拿天地榜，看着上面古凌可的简介，心想这个把月光城搞得天翻地覆的年轻人原来不是南疆人，而是朝梦学院学生。
不愧是朝梦学院的学生啊！
天地榜在这几个国家传疯了。
有人为得到一份榜单，不惜花费十两以至几十两高价购买。
有尸煞甚至为一份榜单打了起来。
作为正主的古凌可压根不知道周边的事。
他这几天正痴迷于修习虚空系符文术。
虚空系符文术和封印系符文术、神鬼系符文术并称为“三大符文术”。
古凌可已经掌握了神鬼系符文术——惊神鬼泣。
辰夜送他的感悟虽不如虚空系符文术——虚境那般系统，但对初学虚空系符文术的他来说非常难得。
这种平静的生活在古凌可来葙山脚下第七天便被打破了。
那天夜里，古凌可像平日一样坐在火堆旁看卷轴，正在修习神藏术的辰夜忽然睁开双眼，眼底浮现出了一抹疑惑。
夜空下，二十多名尸煞包围了院子，正慢慢向院子靠拢。
他们跳入了院子，来到屋子前那一刻，土屋内的火光蓦然消失了。
这些尸煞相视一眼，心想自己这么小心了，应该不会被屋里的人发现才对。
他们在首领的指示下破门而入，二十多人一下子全部涌进了土屋里面。
三息后，土屋爆炸了。
一股可怕的波动从屋内涌出，掀翻屋顶，推倒墙壁，将那二十几个尸煞连人带兵器一起吹翻，夹在土石间震飞了。
辰夜和古凌可从变成废墟的土屋里走了出来，来到了一名昏死过去的尸煞面前。
辰夜随意挥了挥手，一份卷轴立即从那名尸煞怀里飞出，落在了他手上。
他看着天地榜上古凌可赏金的变动，眼底闪过了一丝厉光，说道：“这是天仙族干的吧？”
古凌可“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他从蒂罗书院出来后，只跟天仙族打过交道。
在那个夜里，他废了天仙族最优秀的天才栾东。
除了天仙族外，他想不到还有谁会要他的命。
他猜得没错，从火焱庭踏出第一步后，栾仲便对跟在身后的栾敬天说道：“去告诉‘三十六狱’，我要他死！”
被整个暗杀界和黑暗界盯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古凌可以前被写进黑暗榜的时候还没有察觉，如今却能切实体会到暗杀界和黑暗界的强大。
他和辰夜躲在葙山这样一个荒僻的地方都能被人找到。
葙山离开后，无论经过大兴国土城，庄国国都，还是走过霜国某个破镇或禹国某个村庄，都有袭击他的杀手出现。
若非辰夜出手，单凭古凌可，早就死在那群杀手的暗杀术下了。
在灭蒙国和周围诸国躲了半个月后，辰夜带古凌可来到了灭蒙国西部山脉某处。
那个地方有一座巨大的温泉，灭蒙鸟当初就在那处汤池里躺了很多天。
温泉附近有一座非常隐蔽的洞府。
古凌可跟着辰夜走了进去，发现里面虽然寒酸，却大得惊人，说是一座异样的宫殿也不为过。
洞府内布置着一座能从山腹中抽取灵气的法阵。
呆在洞府里什么都不做，也能吸入庞大的天地灵气，对修行极有益处。
古凌可惊讶地看着这座洞府，心想自己在灭蒙国呆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好地方。
这座洞府外布有强大的迷惑法阵，别说一般人，就是众多符文师也未必看得出来。
无论追杀古凌可的杀手有多强大，只要古凌可呆在洞府里不出去，那些杀手哪怕呆在附近也发现不了这座洞府。
对于修行者而言，闭关是常有的事。
有人到了破境边缘，一闭关就是几十年。
辰夜经常闭关，对于闭关早已习惯，眼下这座洞府正是一个非常适合闭关的地方。
但对古凌可这种没闭过关的孩子而言，闭关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
在洞府里闭关三、五年，不止能等这阵暗杀风头过去，对古凌可修行也有益处。
可古凌可忍受不了洞府中的孤寂。
他每天晚上都往洞外跑，坐在温泉旁瞅着夜空看星星。
“师父，您说想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古凌可望着夜空里如棋盘般繁多的星辰问道。
以前他一个人看着夜空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想梓琳，如今除了梓琳外，他眼前会不自觉浮现出那个黑衣少女的身影。
洞府内，辰夜睁开双眼，问道：“你真的想去吗？”
古凌可嘿嘿一笑，心想真是亲师父啊，自己在想什么，辰夜不用猜就知道。
他手指像掐算一样在空中划过后，一道金黄色符文在他指尖凝聚成形，照亮了他干净的眼眸。
这是虚空系符文。
依据辰夜送给他的卷轴，他如今能祭出二十多道类似符文。
可这些符文怎么用，这些符文之间有什么联系他不明白。
要弄懂这些符文的精髓，他只能前往罗城亲身感悟。
罗城内的虚空气流来自虚空，眼前这二十多道虚空系符文正是源自那种力量。
古凌可曾跟伏沉在罗城外探讨过这种力量，无奈两人都对这种力量知之不深，没法解读这种力量的精髓。
古凌可看着洞口，问道：“您会怪我吗？”
灭蒙国连同周围诸国遍布杀手与尸煞，古凌可一旦离开，会在短时间内被人盯上，失去性命都有可能。
洞府内沉默良久，传出了辰夜的长叹声：“想去就去吧，是苍鹰，总要学会自己飞翔的。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古凌可站起来，对着洞口长揖及地，表示自己谨遵辰夜教诲。
他转身向远处走去，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洞府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大步流星离开了。
周边诸国杀手极多。
相比于周边诸国，伏魔者驻扎的灭蒙国内反而没有多少杀手。
古凌可借黑夜掩饰，踏星位而行，身影像鬼魅般不断向前闪现着。
他每迈出一步，都会出现在前方百米处。
他不懂步法，只能走辰夜教他的法阵图。
这种法阵图虽然不如步法，却也能极大地缩短路程。
纵然这样，他依然第二天暮时才赶到罗城。
伏魔者主要驻守在灭蒙国边境各个关隘。
罗城有虚空气流弥漫，不用担心东海人从罗城闯进中原，所以这座位置极其重要的枢纽城反而没人守护。
古凌可像一块石头一样坐在罗城西城门外，借着星光观看每一道在罗城内突然出现，如长鞭、如帷幕、如散花般到处飘飞的虚空气流。
他在西城门外坐了一夜，看了一夜各种各样的虚空气流。
等到天亮那一刻，他指尖的那道虚空系符文终于有了活力。
古凌可白天躲在一大片乱石堆里，晚上坐在罗城西城门外观察虚空气流。
如此过了十数日，他终于弄明白了辰夜那份卷轴上关于虚空系符文术的注解。
二十多道虚空系符文飞在他周围，每一道只有半个拳头大小，却都散发着极尽可怕的威力。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符文在吞噬空间。
就像罗城里那些凭空冒出又诡异消失的虚空气流一样，那些符文随时能将空间咬出一个通往虚空的大洞来。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的颜色。
古凌可准备白天在乱石堆里藏一天，天黑后返回西部山脉。
他知道辰夜拥有比虚空通道更加高级的“天外天”，回到洞府后，他要跟辰夜学习怎么开启与使用“天外天”。
他想“天外天”或许复杂玄妙，但他已经踏入了虚空系符文术的门槛，不怕“天外天”有多困难。
古凌可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站起来，转身向后看去，只见二十多人向他走来，手里拿着各种兵器。
其中一人将火把丢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他脚下。
在火光的照耀下，一个人看着他的脸，又看着手里天地榜上的画像，嘿嘿笑道：“没错，这小子就是古凌可。”
为首那人是个刚突破豪强境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头黄发犹如雄狮的鬃毛，所以人称“猎鬃人”杨非。
他是眼前这群人里唯一一个五阶尸煞，在黑暗界没什么名气。
若非他手下昨晚来到罗城附近，想看罗城有没有藏什么宝贝，却意外撞见了坐在城门外的古凌可。
他实在没想到被整个黑暗界关注的古凌可居然会在罗城外。
他看着古凌可，淡淡说道：“小子，你是自行了断，还是我给你一个痛快？”
这群人里，除了境界最高的杨非外，还有四名承师境级别的四阶尸煞。
剩下的人不是三阶尸煞就是二阶尸煞。
以古凌可的实力，要打败二阶和三阶尸煞很容易，但要战胜四阶尸煞非常困难，五阶尸煞更不用说了。
在蒂罗书院，他将剑道和神影融合后，才出其不意地刺了隗扬一枪；
在骡马街，他用剑道和妖火符险胜太过大意的巢墨轩。
真和一位豪强面对面打，他很难有取胜的机会。
见古凌可不说话，一个三阶尸煞为了彰显自己在杨非面前的存在感，拔刀向古凌可走去，说道：“小鬼，看你这么为难，就让老子来帮你一把吧。”
一名四阶尸煞冲着三阶尸煞大声喊道：“别砍脸，还要拿他的脑袋去领赏金呢。”
“知道。”三阶尸煞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挥刀向古凌可劈去，本以为古凌可会躲，没想到古凌可不止没躲，反而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他握刀的手。
三阶尸煞没想到古凌可会用这种方式拦他的刀，不由冷冷一笑。
他想着等把古凌可左手连同臂膀砍下来，看古凌可还怎么拦刀？
他没想到刀停在古凌可肩膀上后，再也无法下移半寸。
他更没想到古凌可握着他右手的五指突然用力，如山岳般压下来的恐怖力量攥碎了他每一根指骨，疼得他差点昏厥过去。
众人吃惊地看着三阶尸煞。
他们都等着三阶尸煞砍死古凌可后，将古凌可的脑袋割下带过来。
毕竟古凌可只有中灵境，他们要杀古凌可易如反掌。
然而为何发出惨叫声的不是古凌可，而是三阶尸煞？
古凌可轻哼一声，转身，挥臂，松手，将三阶尸煞丢向了罗城西城门。
他松开三阶尸煞右手后，还不忘重新握住刀柄，没把刀连同三阶尸煞一起丢出去。
在惊恐的惨叫声中，三阶尸煞被一道虚空气流割成了两截。
鲜血还没洒在地上，三阶尸煞尸体已经被虚空气流带进了虚空里。
众人震惊地看着古凌可，压根没想到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年能杀死一个境界比他高的尸煞。
看着古凌可脸上温和的笑，很多人汗毛倒竖，有一种被凶兽盯上的感觉。
古凌可将刀从左手换到右手，望着眼前这群人，淡淡说道：“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