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蒙国,西部山脉。
辰夜站在温泉旁,遥望满天星辰不语。
他脚下用树枝画着一张复杂的图案,图案上丢着不少杂乱无章的石子。
若岚离开后,他就在替古凌可推演和占卜,可每一次卜的卦象都不同。
最近这些卦象相似了,他却吃惊地发现根本卜不出古凌可的未来。
他脚下的卦象显示,古凌可的未来一片混沌,完全看不清未来在哪儿。
正是看不出古凌可的未来,辰夜才允许古凌可前往罗城,自己也才没跟古凌可一起去。
那片混沌可能是一片劫难,也可能是一个机遇。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古凌可的未来,谁也无法改变,谁也无法代替。
他唯一能从那片混沌中看出的是古凌可将离他而去。
他望着满天繁星,在心里默默念道:“小可,不管去了哪儿,你都要平安无事啊。”
罗城,西城门外。
杨非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他用了好几年才好不容易组织起了这支队伍,本想着今晚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赚到八万两,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太可怕了。
二十多个人,除了他和三名四阶尸煞外,其他人都死在了只有中灵境的古凌可刀下。
就连一名刚入承师境的四阶尸煞同样被砍掉了脑袋。
这根本不是便宜,而是一尊恶魔!
好在古凌可跟他们之间境界差距太大,虽杀了其他人,却不是他们几人对手。
况且那些手下死了更好,死一个人少一个人分钱。
八万两赏金,他们每个人都能多拿好几千两。
天快亮了,一直在旁边观战的杨非终于将刀拔了下来。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把伏魔者引来,别说杀古凌可,他们自己都逃不掉。
他朝古凌可冲去,见古凌可将刀举起挥下,他毫不犹豫跃向了空中。
举刀挥下便是伏斩。
古凌可用这一招杀了太多人,他可不想死在这一招下。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招只是虚招。
在他跃起后,古凌可同样一跃而起,当着他的面再次将刀举起,用力挥下。
这一次不是虚招,而是真正的伏斩。
拼到现在,只剩眼前这四人活着。
要从一位能御器飞行的豪强手里逃走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古凌可只能想方设法重伤杨非。
哪怕无法震慑其他三人,他逃跑的时候也能多一份机率。
蕴藏着强大剑意的刀落在了杨非刀上。
杨非那把刀是花了几百两银子从一位五品锻造师手里买的玄铁刀,却禁不住伏斩砍击。
强大的剑意渗入了玄铁刀内,伴随着四溅的火花一点点砍进了玄铁刀里。
剑意不减,若是这样下去,等玄铁刀被剑意砍断,被砍的就是杨非了。
杨非看着古凌可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他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年轻人,无论心智还是实战经验都远在自己之上。
如果这个年轻人是位豪强,甚至只是承师,他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蕴藏着强大剑意的铁刀砍进了玄铁刀深处。
杨非正想着要不要丢掉玄铁刀,以拳头重伤古凌可,两人身后蓦然爆发出了一阵极为恐怖的波动。
那是虚空爆裂,是一种十分可怕的现象。
很多虚空风暴就是由虚空爆裂引起的。
虚空每一次爆裂后,不止会出现连接现世与虚空的类似洞口的庞大破碎虚空,还会散出数量难以计数的虚空气流。
眼下只是一场非常普通的虚空爆裂,也散出了数百道可怕的虚空气流。
那些虚空气流大部分落在了罗城各处,还有一小部分向罗城外飞来。
有一道就朝古凌可和杨非飞来。
感受着那道骇人的虚空气流,杨非似乎看见了他和古凌可被虚空气流拦腰斩为两截的血腥画面。
他吓得大叫道:“踢我!”
古凌可一脚踢在了杨非身上。
借着踢力与反弹力,两人飞离原处,避开了那道虚空气流,岂想这一脚让古凌可离罗城近了两丈。
罗城内,一道破碎虚空内渗出的强大吸力仿佛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古凌可,要将古凌可拉进破碎虚空中去。
一名四阶尸煞朝古凌可抛来了一条铁链,古凌可抓住后,三名四阶尸煞和杨非死死抓住铁链那头,冲着古凌可大喊道:“小子,千万别松手!”
古凌可离十几丈高的破碎虚空越来越近,飞在他周围的虚空气流也越来越多。
一道虚空气流忽然落在了他面前铁链上,将铁链切成了两截。
古凌可被破碎虚空吸了进去,空中只留下了他怨愤的吼叫声:“鬼才想松手呐……”
铁链断了,杨非和三名四阶尸煞摔倒在地。
他们看着被吸进破碎虚空的古凌可消失的身影沉默不语。
他们死了这么多兄弟,花了半个晚上的功夫,而且面对的只是一个中灵境少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这可真是——讽刺啊!
大月国,月光城。
天未亮,月光城还未开门,城门外已经排了很多准备进城的人。
离城门不远的一座凉亭里坐着三个闭目养神的年轻人。
一个一身黑衣,身上流淌着难以掩饰的贵气;
一个桀骜不驯,脸上有一个“梦”字;
还有一个一袭青衣,一头青丝乌黑发亮,脸上蒙着轻纱,浑身上下散发着清新脱俗的气质。
三人不是别人,而是左翔、千晨和梓琳。
靠在柱子上休憩的梓琳忽然惊醒。
她像做了一个噩梦,又像在冥冥中感受到了什么。
她站起来,看着罗城方向,眸中浮现出了一抹担忧,自言自语道:“小可!”
月光城最近来了不少人。
无论中原人还是外域人,无论修行者还是普通人,无论伏魔者还是尸煞,都能在月光城看到影子。
这么多人涌入了月光城,一个原因在于古凌可曾在月光城出现过,很多尸煞跑这座城寻找古凌可的线索,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圣域颁发的征民令。
灭蒙国血毒咒被解除的第二天,一纸征民令便从圣域飘来,传遍了整个中原东域。
征民令上首先说灭蒙国三十万将士已经入土为安,其次说灭蒙国有二十万伏魔者驻守,无人敢犯此国,最后说为了灭蒙国的发展和稳定,诚邀各地流民入驻灭蒙国。
征民令上说的很含蓄,明面上只是针对流民,实际上光每人可得五亩良田、十年内免征徭役、二十年内免征盐税和铁税三条就足以吸光周围诸国普通百姓。
先不说良田,如今各国徭役繁重,盐铁税更像两座大山压得百姓喘不过气。
圣域能免征灭蒙国新民十年徭役和二十年盐铁税,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天堂里才能享受到的政策。
有人怀疑灭蒙国三十万大军从世上消失这个事是不是真的,有人怀疑驻守灭蒙国的伏魔者是不是真有二十万,也有人怀疑圣域颁发的征民令真实性有多强。
然而不管怀疑的人有多少,看到这纸征民令后,无数百姓背井离乡,举家搬迁,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前往灭蒙国的庞大队伍。
一些村庄整村搬迁,一些城镇居民走了大半,就连很多镇守城镇的官员和士卒也丢官弃薪,加入了前往灭蒙国的队伍中。
周边各国国君气得在朝堂上大骂圣域无耻,骂圣域出的征民令太恶毒了。
这哪是征收流民啊?
这是要将他们国内百姓全吸干啊!
迫于压力,很多国家颁布了对百姓减役减税的政令,可惜这些政令远没有圣域颁发的那纸政令有说服力和优惠。
相比于那些政令,普通百姓更加信赖盖在圣域征民令上的那道伏魔印记。
在征民令的影响下,这才一个多月,前往灭蒙国进行登记注册的百姓已经超过十万人。
大月城最大的酒楼三楼,折苏看着伏魔者送来的公文,呵呵笑道:“怎么样,赌输了吧?”
整个三楼被折苏包了下来,除了伏魔者外,没人能够上来。
就连端茶送水这种事酒楼跑堂都没资格做,转交给了伏魔者。
三楼除折苏外,能看到的只有紫陌。
折苏这话正是对紫陌说的。
当初紫陌拿到征民令后,嘲讽折苏异想天开,说半年内去灭蒙国的能有一万人就不错了。
没想到还不到两个月,涌进灭蒙国的已达十万人!
紫陌嘟着嘴,不满地嚷嚷道:“不就一顿饭嘛!放心,本小姐虽没做过饭,但天资聪慧,看上一遍,肯定能给大叔你烧手好菜的。”
折苏哈哈笑了起来。
他来到窗前,看着远处的将军府说道:“走吧,将军府里那位,应该也快出来了。”
月光城,将军府。
由于最近涌入月光城的尸煞太多,将军府最近十分忙碌,每天传入议事厅的公文多如牛毛。
不止是尸煞,圣域颁布的那纸征民令发出来后,无数百姓拖家带口往灭蒙国赶。
作为大月国通过灭蒙国的必经之路,月光城每天要进出无数百姓,这无疑又给将军府增加了繁重的工作量。
所以将军府每天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小跑的身影,比赶集还要热闹。
然而今日府内异常安静。
所有人围在会客厅前,死死地盯着会客厅那两扇紧闭的房门,内心紧张恐惧至极。
将军府内的气氛从没像现在这般压抑严肃过,即使几个月前,神族人来将军府那次,府内气氛也没像现在这般紧张过。
一大清早,府门开了还没多长时间,一位老者便走了进来。
老者慈眉善目,身穿黑色祭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
管家不认识老者,却认识老者身上那件出尘的绣着古怪花纹的祭服,赶紧将老者迎进了会客厅。
镇北将军程阳得知老者到来那一刻如遭雷击。
他猜到城里可能会来大人物,却没想到南疆跺一跺脚也会塌掉一方的南教大祭司会亲至月光城。
这可是一位步入王境巅峰多年的至尊,别说举整个月光城之力,就是整个大月国在这位老者面前也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进了会客厅。
看着那两扇关上的门,站在院子里的管家、师爷、副将等人比他还紧张。
管家忽然来到冯韬身边,小声问道:“师爷,这可怎么办啊?”
冯韬表面是将军府师爷,但真实身份是圣域派入月光城的暗桩,一位极其隐秘的伏魔副帅。
南教大祭司走进将军府那一刻,他已经遣人将消息送了出去。
只不过他官阶太低,接触到的只是伏魔少帅、中帅级别的人。
他并不知道那份情报已经被送到折苏面前了。
他看着那两扇紧闭的房门,缓缓说道:“再等等,实在不行,让所有人退出将军府!”
会客厅内,面对一位修为跟自己天壤之别的至尊,程阳脸上难得没露出紧张的表情,可穿在身上的铠甲里面早已汗出如浆。
他说完从鬼兵临城到火毒大阵之间发生的事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那女孩小小年纪便修到了承师初境,可谓天纵奇才。我知道她来自南疆,却不知道她的身份和名字。”
听完程阳的话,南教大祭司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落寞和遗憾,淡淡说道:“噢,这样啊。”
会客厅内的气氛看似没有变化,程阳却从这种平静里感受到了一抹极淡的杀意。
他知道一些步入天阶的天圣和至尊喜怒无常,前一刻还和你有说有笑,下一刻便能让你命丧黄泉。
他不知道这位老者会不会将遗憾强加在他身上,让没问出若岚身份和名字的他从此成为月光城的遗憾,于是赶紧饮了口茶定了定神。
他咽了口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名字,但我知道跟她在一起的那个少年身份。”
南教大祭司眼中闪过了一抹亮光:“喔?他叫什么?”
程阳暗中松了口气,心想眼前这位老者应该不会再杀自己了,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份天地榜,放在桌子上,朝南教大祭司推去。
他看着南教大祭司缓缓打开的卷轴,说道:“他叫古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