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清宁长公主乘坐马车,来到皇城门口,由被收买的禁军细作打开了宫门,放她和三万私兵进去。
接下来的一路非常顺利。
三万私兵大军压境,负责拱卫宫闱的禁军人数才将将两万,而且分散在宫城各处,不是三万私兵的对手,于是且战且退。
禁军统领也想了一些办法阻拦大军的脚步,但面临巨大的敌我人数差距,禁军的阻拦几乎是以卵击石。
清宁长公主带着三万私兵,势如破竹,直奔勤政殿门口。
但在勤政殿门口的空地上,被禁军的弓箭手拦住了脚步——
弓箭手们高居宫城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弓箭对准了楼下空地,对准了这三万私兵,对准了清宁长公主。
仿佛只要长公主再往前走一步,那些箭矢就要破空而来,狠狠地刺进她的身体。
郑公公守在勤政殿的门口,看到清宁长公主如此声势浩大,一时间有些哆嗦,但却还鼓起勇气质问道:
“长公主,你带着这么多人,深夜私闯禁宫,究竟意欲何为?”
清宁长公主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郑公公,脸上浮现一抹明显的笑意,她开口说道:
“郑公公,本宫听闻皇兄被猛狮所伤,特来探望!”
“探望陛下,用得着如此阵势吗?”郑公公开口,“长公主,让他们都退下,您一人入内觐见即可!”
清宁长公主不为所动,她当然不会傻傻的放弃这么大好的局面,自己孤身一人进入勤政殿。
万一殿内有那么几个高手呢?
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她可是记得很牢固,她不像萧承稷这位皇兄,被人一吹捧,就不知天高地厚,敢自己一个人跑去御兽园。
如今落得个重伤昏迷的结局,也怪不着别人,只怪他自己。
“郑公公,多余的话本宫就不说了,本宫夜闯禁宫,只想问皇兄一句话,若是皇兄有个万一,哪位皇子可继承大统?”
清宁长公主如此问着,似乎也觉得自己这问法有些咄咄逼人,于是她又多解释了一句:
“北狄使臣就在来京城的路上,皇兄如果不能早日定下继承人,若是日后有个万一,本宫那几个好侄儿为了皇位斗个你死我活,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更何况,储君乃国之根本,有储君在,则继位顺理成章,若是皇兄此番重伤不治,也可让皇权实现平稳过渡,而不至于让北狄窥见我大安国朝纲不稳,钻了空子。”
这话说的倒是大义凛然,毕竟很有道理。
自古以来,皇权的平稳过渡都是一件大事,若是一个国家内政不稳,派系之间明争暗斗,就会一步步消耗国力,给外邦可乘之机。
表面上看,清宁长公主的担心不无道理。
万一永安帝被猛狮所伤,不治身亡呢?他不得提前定好继承人?
所以,她把今日谋反之事,说的冠冕堂皇,从谋逆大罪,一举变成了为了大安国的国祚安稳,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强词夺理!”郑公公气的不轻,“长公主,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夜闯禁宫就是大罪,更别提还带着这么多人,你这就是谋反!”
谋反二字一出,清宁长公主变了脸色。
她冷冷地看着郑公公,开口道:
“本宫看在你是伺候皇兄多年的老人份上,叫你一声郑公公,可是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一个阉人,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
“本宫今日,说破天也是为了大安国的江山考虑,何来谋反一说?你只管进去向皇兄禀报,就说本宫只要一个答案,得知了储君人选,本宫即刻就走!”
清宁长公主得到的消息,是永安帝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既然是昏迷不醒,那肯定就没办法说话,自然也无法回答她关于储君继承人的问题。
既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么长公主便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她的担忧是对的——
陛下都重伤不醒了,若是不早作打算,等北狄使团到了,难不成要北狄人看着大安国皇室内斗吗?
这一切都是清宁长公主早就算计好的。
她就是趁着永安帝昏迷,才带着大批私兵闯入禁宫,如此一来,等她事成之后,她完全可以改个说法,不会让自己顶着谋逆的罪名。
清宁长公主坐在马车上没下来。
她安之若素,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她等着郑公公的反应,她料定了郑公公不会进去禀告永安帝。
毕竟,永安帝都昏迷了呀!
可没想到,她料错了,整个听了她的话,直接冷笑起来:
“好,既然长公主要奴才禀告,奴才进去禀告便是!”
说完这话,郑公公便转身走了进去。
外面的人看不到勤政殿里面的情形,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所以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可唯有清宁长公主,觉得郑公公是在虚张声势。
果然,等郑公公再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来永安帝的口谕,更不曾说明谁是储君,反而带着一个人出来。
此人便是沈忆舒。
沈忆舒站在勤政殿大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清宁长公主,以及那一大批密密麻麻的私兵,随后朗声开口:
“清宁长公主,陛下让我回复你——”
“朕正当盛年,春秋鼎盛,册封储君一事不急于一时,朕膝下诸位皇子也需要再考校,不劳清宁费心了。”
“清宁长公主,陛下有旨,让你回去。”
话音落下,清宁长公主突然发出一声嗤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哈哈哈哈!”
“沈忆舒,你可知道,假传圣旨是死罪!皇兄他真的说了这些话吗?还是你假借皇兄之口,说了这些话?”
“本宫告诉你,可别想着随意糊弄本宫,今夜本宫既然犯了这私闯禁宫的大不敬之罪,那就要得到一个结果。”
“要么,让皇兄出来亲口让我退下,要么你把皇兄亲手写的圣旨拿出来,若有圣旨在,本宫就认!”
“否则,你和郑公公,你们就是两个乱臣贼子,趁着皇兄重伤昏迷,假传圣旨,大逆不道!”
“来人呐,把这两个贼子给本宫拿下!”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清宁长公主是不可能退的。
刚才与郑公公之间的言语交锋,不过都是她的试探罢了,她通过郑公公的态度,进一步确定了永安帝已经昏迷不醒的事实。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必再等了。
说话间,周围有不少士兵朝着勤政殿门口围了过去,想将沈忆舒和郑公公抓起来。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下一刻,勤政殿的门又被打开了。
穿着帝王衮服的永安帝从里面走了出来,头上的冠冕显得十分威严,他就站在那里,负手而立,目光扫视着底下的人,最后落在了清宁长公主的身上:
“清宁,没有人敢当着朕的面,假传圣旨。”
言下之意,圣旨是真的,他不着急立储君,就算真要立储,这件事也轮不到清宁这个外嫁的长公主操心。
清宁长公主看到永安帝的那一眼,脸色难看极了。
她已经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件事或许并不像她想的那样顺利,而她之所以认为很顺利,不过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推着她往前走罢了。
片刻之前,清宁长公主看着这深深地四方宫墙,只觉得踌躇满志,仿佛下一秒这地方就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即将主宰一切。
可现在再看,却觉得这四方宫墙宛如一个庞大的牢笼,将她牢牢地困在这里。
但幸运的是,她身边还有三万私兵。
如果不想窝囊的死去,那就必须放手一搏,哪怕是困兽之斗,也要竭尽全力,突出重围。
想到这里,清宁长公主突然笑了:
“皇兄啊皇兄,我还是小看你了,今日这一切,恐怕早就在你的算计之中吧?你早就知道我会走到这一步?”
永安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清宁,眼神里有无奈、有叹息,唯独没有他算计一切之后的志得意满。
他赢了,可这又算什么呢?
同室操戈,士兵们的武器对准了同袍,大安国的国力在这一场叛变中,不知消耗了多少。
这些,都不是他想看见的,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损失最低的办法了。
“清宁,你现在放弃,朕可留你一命。”永安帝说道。
“笑话!我是什么性子,皇兄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做了这件事,就断没有回头路可走!”清宁长公主说道,“要我现在缴械投降,从此像条狗一样,仰人鼻息讨生活,断不能够!”
清宁就是这样的性子。
要么就赢得风风光光,要么就死的轰轰烈烈。
她,先帝唯一的嫡女,生来尊贵,高傲了一辈子,可以狠毒、可以任性、可以骄纵、可以目空一切。
但唯独不能窝囊。
从清宁长公主看到永安帝从勤政殿走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和这个皇兄的斗争,是自己棋差一着。
但没关系,她还没有输!
“秦州的儿郎们!给本宫杀!占领皇城,接管皇宫,改天换日!诛杀永安帝者,封国公!找到玉玺者,封侯爵!其他有功之人,一律加官进爵,赏黄金千两!”
随着清宁长公主话音落下,她带来的那三万私兵,顿时响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