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
一声高亢地鸡鸣声，唤醒了熟睡的村庄，袅袅炊烟冉冉升起，从茅屋顶上飘向山峦，徐徐掩入云朵之中。
“翠玉！快点！该上学去啦！你看秋月老师和小玉老师早早就走啦。你也快点，动作麻利点？”
“娘！今个是在新教室上课，俺要把铅笔盒拿上，俺要背上黄奶奶给俺的那个花书包！”
“咿呀！记着哩！这不，都给你放炕上啦，快点吧！”
小翠玉从奶奶屋里跑出来，两个朝天望的小发辫在头顶晃动着。一脸的喜气，呲着掉了一颗门牙的小豁嘴扑到娘怀里，照娘的粉脸上“喯”亲了一口。翠玉娘顿时感到满怀的爽快，今天闺女要正式上课了，多年来压在她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搬开了。
在她看来，自己是一个寡妇，一个仅有二十八岁的年轻寡妇，她不知道以后自己的日子该怎样打发？能过成啥样？
她唯一的闺女就是她全部希望的所在。闺女没爹了，可是她不愿意让外人看出闺女是没爹的小妮儿。她要把闺女打扮的齐齐整整的，有爹的孩子能有的，她都拼力让自己的闺女有。
唯有上学成了她的一块心病。男人在的时候，她听男人的嘱咐，家里和地里的活可以不干或是迟干，她也要去送闺女上学。一天三十多里的山路她和闺女唱着小曲溜达着也走过来了。哪成想，闺女才上了半年学，一年级还没有读完，男人没啦！
闺女成了没爹的孩子，自己成了没有男人的寡妇。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这样的家庭境况，闺女可咋能再上学？自个地里、家里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歇地。咋还能有功夫再去送闺女上学呢？。就算是能送？那上学的学杂费也交不起呀。思前想后，没办法只好让闺女退学在家了。
原本以为闺女这辈子没有希望再上学了？哪想到！北京知识青年插队来到了皇粮峪。
原本闺女上学的希望，就好像那断了线的风筝没影了！
没曾想，这回又飞回来了。黄书记和知识青年为村里失学的孩子，竟然办成了学堂。对她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闺女又能上学啦！为这个，她高兴地偷偷落泪，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这些好心人的恩情。
她看见陈刚他们忙着拾掇教室，知道和炕坯泥，打扫卫生，少不了要用水，她就张罗着给挑水。
平常日子，挑一挑水她不觉得累。前天一天，她一下子挑了三挑水，一挑水要来回走十里多地，三挑水就走了三十多里地。爬大坡，蹬高山，末了一挑水担回来，送到后坡和泥的地方，她的腿软得都快拉不开栓了！要不是陈刚过来接她，她真不知道后坡那个大高坡自个能不能把水担上去？
这几天，也许是因为闺女上学的事，她咋看陈刚他们这些人咋亲。唉！昨天夜里睡觉竟然做了一个梦，她和他在一搭。把她给美的，搂上他的脖子，把个香喷喷的嘴，在他的额头上，眉毛上，眼睛上，鼻子上，亲了个够，末了两个人的舌头绞在一搭，咋也分不开啦！正美着哩，大公鸡打了鸣，唉！天亮啦！
她躺在炕上，大睁着眼，回想着梦里的她和他，心里美滋滋的，这心头咋也放不下了。
“娘！你看俺的书包背得行不行？”
翠玉这一嗓子把她的思绪拽了回来。她漂亮的丹凤眼眨了几眨，细细地端详了闺女一会儿，一把抱住了翠玉。“妮儿！听娘说，你上学可一定要好好学习，你可知道你能上这个学是多么的不容易？娘对你没有别的想望，就是长大了，能够去那大地方上学，别像娘这样活，一辈子就守住这大山沟里。
翠玉好像听明白了娘的话，又好像不太明白，她只知道，去了学校一定好好学习，门门功课都是优秀，娘就会高兴。
翠玉蹦蹦跳跳的在前边走，兰菊跟在她后边。母女俩边走边和村子里的人打招呼。快到学校门口了，从东头，西头，聚过来的孩子和大人越来越多。到了学校院子门口，人们都停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打头往院子里走。大伙也不知道是在等谁？好像心里都有一个默契，等着黄书记。昨天黄书记传下话来，今天去学校上学的孩子，让家长都跟着来。
让家长一块看看新学堂的样子。
看见了！黄小勇背着小书包，他这个书包好，不是自己家缝的，而是部队上用旧的绿色挎包。他在前边跑，后边黄书记，黄婶，大妮都跟着来了。黄小勇老远就看见了翠玉，小嘴咧着，一路小跑就到了翠玉跟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翠玉。：“这是俺大姐自己缝的小本子，让送给你写字用。喜欢不？俺也有一个，俺大姐说一人一个！这是俺大姐写的你的名字，你看好看吧?你念念哪个是翠玉两个字？”
翠玉一下笑了：“俺早就会写这三个字了！这个是高！这个是翠！这个是玉！咋样？俺说对了吧？告诉你吧！前几天，秋月大小姨和小玉小小姨就教给俺啦！”
黄小勇一楞：“哪个秋月大小姨？小玉小小姨？”
“咦！”翠玉神秘一笑：“就是李秋月老师和谭小玉老师！”
黄小勇听了，两只黑眼睛瞪得圆圆的。“呀？翠玉！你真牛啊！”
“各位家长！各位同学！早上好！请进学校吧！”
陈刚这么一说，原本聚在院子门口的人们，这才说说笑笑地往院子里边走。
在教室门口，高力手里拿着一溜号码牌发给进入教室的每一个小孩儿，告诉小孩儿进了教室，拿着这个牌号对炕坯桌上的号入座。李秋月和谭小玉在教室里给孩子们找号牌上的座位。
人们走进教室眼前一亮。墙面是用大白刚刚粉刷过的，感觉整个屋子挺亮堂。屋子的正面墙上挂着是两块黑板，一看就知道是新做的。黑板上的黑色还没有完全渗透到木头里，颜色看着不那么亮。
另一个让人们眼前一亮的是，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站着身材粗壮，个头高大，五官秀美的女孩子郭爱莲。同学们一进来都会大声地喊一声爱莲姐。
时间不一会儿，教室里的孩子们都按号牌就位了。家长们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孩子，多数家长的脸上都挂有笑容，也有个别家长脸上有些羞容。
整个屋子里的孩子们多数穿着补丁落补丁，衣衫不整的旧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大人们或是哥哥姐姐们穿剩下的旧衣服改的。
人们指指点点最多的是两个个头最小的男孩子。这两个小男孩儿上身穿个破大褂，下身竟然光着屁股。整个屋子里，男孩子多数光着脚丫子，女孩子穿得还算齐整。
陈刚在门口对家长们说：“各位家长请大家进教室看看，对教学设施您感觉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请告诉我们您的想法。”
家长们着急着忙地涌进教室，多数人一进教室就站到自家孩子座位后边，有的家长干脆一屁股做的土墩上，让孩子靠在自己身上。
黄书记进屋左看看右看看，一下看到了郭爱莲，走过去拉住郭爱莲的手说：“孩子！听说你给干了好多活？哎呀！难为你啦！好好学习！以后争取干更大的事情啊！”“谢谢伯伯！”郭爱莲显然有点紧张，说谢谢伯伯时，人们能听出来，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黄书记走到老师讲台的时候，眼睛看着下边，突然眼睛一亮笑出了声：“孩子们你们这样排座位不行，你看，后边那小个子站的墩子上才能看见他！老师看不见他，他就看不见老师！这个座位要排得人人能看见老师，老师能看见人人。这样嘛，老师在台上讲，学生们才能听见，看见老师讲。看见老师讲课，才能听懂学会老师讲的东西！你们说？俺说的这个意思对不对啊？”在场的人对黄书记的这几句话都频频点头。
李秋月看了陈刚一眼，陈刚向她点点头。李秋月走到讲台上眼睛扫视了一下整个教室，笑着说：“各位同学！早上好！”
同学们齐声回答：“老师好！”
同学们响亮的回答声，让家长们精神一震。
李秋月接着说：“听我的口令，我让谁站起来谁就站起来！周海禄！乔棚！你们两个站起来，到前边来。拿上你们手上的座位号牌！陈月！李小蛋你们两个也到前边来！还有李二蛋，李大路也拿上号牌到前边来。把你们的号牌都给我，我重新发给你们，你们按照新的号牌回到自己的座位。”
李秋月把号牌收回来，眼睛扫视了一下座位，然后一个一个号牌又重新发给站在讲台上的六个人。“好！你们按照号牌坐回座位上去。”
孩子们拿上号牌找到新的座位，小个子的都笑了！眼睛看向那几个大个子，大个子的和他们笑笑挤咕挤咕眼儿。
黄书记突然大笑起来：“狗唤子？你直不楞瞪地坐在座位上干啥呀？”
忽然狗唤子喊了一声：“老师好！老师！书记！俺也想上课！你看能不能也让俺来上课呀？”
“你？”黄书记的眼睛也瞪大了。“你脑子没有发烧吧？你是替你儿子来上课呀？”
“哎呀呀！书记！俺说的就是俺！俺也要报名来上课。俺可知道没有文化不认识字，在外边丢大人唻！”
“咦？新鲜！你们还有谁想上学？”黄书记高声问了一句。
屋子里的人七嘴八舌回答：“俺也想上！俺也想上！俺也想上！”
“哈哈！想学文化好事情！大人上学的事情，今天晚上到队部商议商议。现在咱们不耽误娃娃们上课啦！各位老师！辛苦你们啦！俺代表皇粮峪的乡亲们谢谢你们啊！你们上课吧！大人们！咱们走吧！让娃娃们快学习吧！毛主席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咱们走了，孩子们才能上课！”
人们刚走出教室门口，就看见二秃子和石良跑了过来。
“黄书记！可麻烦啦？”
“咋啦？”
公社来人啦！说前几天野狐岭塌方，形成了蹇塞湖，把大沙河堵得水流不出去啦！让做好大水灌进村子的防护工作。
“公社的人呢？”
“走啦！”
黄书记一楞：“他们走啦？就捎个话？没说旁的？”
“没有！”
“他们一抬腿能走，咱们可走不了！野狐岭塌方都过去三天啦，才来报个信？”
“二秃子！你赶快去找赵二哥，让他马上回大队部。石良！你也清清你手里的活，咱们党支部开个碰头会！”
看二秃子和石良走远了，黄书记对身边这些人说：“古人云：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不管大水哪天来！这几天咱们皇粮峪最当紧得任务是抢收小麦！大伙现在回家，多准备几把镰刀，把镰刀磨得快快的，晚上到队部开会，明天开始抢收小麦。”
陈刚在教室看了看那两个光屁股的小男孩，对谭小玉说：“你那里有剪子吗？”
“你要干嘛？”
“我有点事”
“我们没有剪子，翠玉娘家有，你去找兰菊姐借吧！”
陈刚正想说什么，还没等说出口，突然小翠玉从座位上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说：“陈老师！你等着！俺去回家给你取剪子去！”说完，头也不回，跑了！
陈刚追到院子里，翠玉已经跑出院门口，他紧跑几步，大声喊：“翠玉！你站住！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俺等不急啦！俺要尿裤子啦！”
陈刚一楞，心里说“她不是说回家取剪子嘛？怎么又说快尿裤子啦？我干脆直接去找兰菊姐吧！”陈刚这样想着，快步往翠玉家走去。
教室里的孩子们，一个个爬在炕坯桌上互相之间说着悄悄话。谭小玉走到李秋月跟前，低声说：“咱们是不是应该给孩子们说点什么啊？”
李秋月看了谭小玉一眼：“说什么？”
“你看？李二蛋和李小蛋都光着屁股，多难看啊？”
“呀？你是说咱们说这个，让他们回家穿裤子去啊？”
“就是啊！”
“就是什么啊？旧屎是昨天的！”
“你这嘴怎么也说开这个啊？你就不学好！”
“嗨！学好怎么着？不学好怎么着？反正也不招人待见！还不如山妞入眼呢！”
“咱们总得跟孩子们说点什么啊？要不给孩子们开始上吧！”
“行！是你上还是我上啊？”李秋玉问谭小玉，谭小玉眼睛斜睨了一下眨了个吊眼。轻声说：“还得你上！你是大演员！”
“成！那就我来上！你们几位就请先退出吧！”
“对啦！我得去找翠玉去！这个小妮儿，滋溜跑啦！”
谭小玉给高力打了个手势，两个人轻轻走出教室。
“各位同学坐好了！现在咱们正式上课。前几天咱们上的都是劳动课，今天咱们上文化课。第一节文化课的内容是：学会写自己和家人的名字。同学们都带笔和本了吗？带了的同学举手！吆？才五个人啊？没带的同学举手！看来大多数同学都没有带笔和本。你们告诉我是忘了带了呢？还是其它原因？ 狗剩子！你为什没有带啊？”
狗剩子坐得座位上，屁股扭了好几扭才说“俺娘病刚好，俺看她可怜，小三刚刚没了，俺不敢和娘说买本和笔的事，再说，这会儿出去的路也不通，也没有地方买！”
听了狗剩子的话，李秋月轻轻“嗷”了一声。对！现在出去的路都不通，怎么买啊？她想了一下。“你们告诉老师，你们以前没有笔和本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记东西的？”
“拿石笔！俺们都拿石笔画五子棋盘，还有画小人！”同学们大声回答。
“好！你们今天都拿石笔了吗？”
“拿啦！老师看！”教室里所有的孩子都回答“拿啦！”
李秋月的心一下子暖暖的。刚才还为孩子没有带笔和本有点生气，现在一看孩子们都拿了石笔，心里一下子就心疼起这些孩子来。
“好！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把石笔拿出来！看老师在黑板上写字，你们照着老师写的这个字，在你们的炕坯桌上用石笔写。”
李秋月在黑板上写了如下十个字：
人、牛、日、月、玉、黄、郭、李、翠、高、
“你们把这十个字写的炕坯桌上！写完的请举手！”
屋子里静悄悄的，孩子们认真地拿石笔在炕坯桌上写字。
翠玉跑得气喘吁吁，一个猛子撞开门。班里的同学和李秋月都楞了！翠玉脸上挂满泪珠。
李秋月赶忙从讲台上走过来，用手摸着翠玉的头：“别哭！别哭！告诉大小姨怎么啦？”
“陈老师把手铰烂啦！”
屋子里的同学都是一楞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