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乌云搅黑云
什么人留下了人想人
走不完的山路过不完的河
快刀也割不断你和我。”
陈刚大声地吼唱起来。
高亢凄凉的陕北信天游曲调,在山谷里绵延回荡。
黄小强和高力两个人瞪着奇怪地眼神看着他。
陈刚不管不顾,一个人背着箩筐,边走边唱。
歌声好像把控着陈刚的神经,他整个人陶醉在歌声的旋律里。
黄小强和高力听着歌曲的旋律挺好听,跟着陈刚的歌声摇头晃脑。
突然,陈刚的歌声停止了,他扭回头看了一眼后边的小哥俩。
“哎呀!肚子饿得厉害了!想着是,唱唱歌,解解肚子里的饿!没想到越唱饿得越厉害。”
“刚子哥?你唱的这是什么地方的民歌?说不上有多好听,可是听起来挺揪心。”
“高力!你笨得听不出来这是哪儿的民歌?”
“听得有点像黄土高原那一带的味道。刚子哥你平时很少唱歌,怎么这会儿突然唱开歌啦?是不是有点想家啦?”
“还真让你说着啦!我刚才唱的是一首陕北信天游。
这是我小时候我妈老给我唱的一首歌。
我妈就是陕北的人,我弟弟插队去了陕北。
刚才我走着走着,肚子这一饿,突然就想起了这首歌。
其实啊!是想我妈做的锅盔饼子啦!本来这是一首相思的情歌,可是我觉得更是一首想家的乡愁曲。不说啦!越说肚子饿得越厉害啦!”
“小强!你能听出来是哪儿的民歌吗?”
“俺?说实话刚子哥,俺听着好像不怎么好听!没有俺们这里的小调听着顺耳。”
“行!你给唱一段你们这里的小调,最好能解饿的!”
高力和陈刚两个人看着黄小强。黄小强刚想张嘴,一看高力和陈刚的眼神,噗嗤笑了。
“哎呀!你们这样的眼神看俺,看得俺不好意思张嘴啦!你们把脸扭过去,这回行啦!”
“嗨!这又不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上花轿!瞧你?倒忸怩开了。”
高力调侃了一句。
咦?黄小强一张嘴,把这哥俩听楞了。没想到黄小强唱得是有板有眼,有腔有调。
“正月那十五呀花打灯
云儿飘来风儿行
哥哥妹妹逛花灯
一个数来一个听
天上织女牛郎星
一条银河两离分
织女天上哭声喊
牛郎挑担地上行
天也高来路也远
银河滔天天无情
亲亲骨肉两离分
哭声把来当歌听”
黄小强唱完了,陈刚看着黄小强。
“小强!你唱得真好!你是不是拜师学过呀?可惜就是这个调子太悲了。听到最后,心里很压抑。”
黄小强苦笑了一下:“不知为啥?俺就是喜欢这一段唱腔。唱别得就很难投入!”
“哈哈!”
高力哈哈两声,撇着嘴,斜个眼。
“是不是心里有个织女星啊?”。
正等着黄小强回答。
突然,路边有个发光的东西。黄小强往前走了几步,用脚踢了一下,踢出一个破汽水玻璃瓶底。
他捡起来,脸上有了笑容。“刚子哥!咱们烤鱼吃吧!先填填肚子。”
“烤鱼?那儿来锅和火啊?”
“看看!这个玻璃瓶底就是火!咱们看看哪有干麦草,干树叶也行。找根棍往鱼嘴到肚子一穿,点把火就能烤!”
“行!咱们边走边找!”
三个人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道边的杂草和干树叶。
“哈哈!那可以!”
黄小强小跑着到了一个树旮旯。
“刚子哥!高力!快快!帮帮忙!把草和树叶抱得那片石头上。”
三个人把树旮旯里的杂草和树叶抱到一堆乱石头上。高力问小强:“怎么烤?”
“看俺的!”
黄小强把箩筐从肩上取下来,弯腰用手摸摸石头。
“喝!石头还挺烫!”
他看了陈刚和高力一眼。“刚子哥!高力!把筐和裤子都先放下吧!咱们连烤鱼带歇一会儿。现在回去也赶不上喝汤了,咱们就饱餐一顿鱼得了!”
“小强!咱们就一人烤一条,稍微垫垫肚子就行了!还是早点把鱼背回去,让大伙都尝尝!”
高力马上插嘴说:“刚子哥!这鱼不是咱们生产队的东西,不属于公家的,咱们背回去,咱哥仨可以多分点吧?”
“你想那儿去啦?鱼!咱们都背回去,交给赵二爷,让赵二爷给分配,你刚才没看见二秃子哥和龙二吗?人家两个人背回去的鱼比咱们这也不少,人家不是都背得队里伙房了吗?咱们一人吃一条就行了!”
高力蔫蔫的来了句:“好----嘞!”
黄小强挑出几把干透的杂草铺的石头上,他把那个破玻璃瓶底抓的手上,让太阳光穿过玻璃瓶底照射到草上。
他缓缓挪动瓶底的位置和高低,嘴里嘟囔着。
“行!这个位置可以!”
他找好位置,撅着屁股,右手食指和拇指掐着瓶底,让通过瓶底照射到草上的太阳光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小光点。三个人静静地等待着。
高力嘴里说了一句。
“这就能点着火?”
他说着,把右手背伸得小光点底下想试试温度。
“哎吆!真他妈烫!”
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
“行!有门!够烫的!”
三个人的眼珠子直直盯着照在干草上的小亮点,看着看着,小亮点底下的干草渐渐有点发黑,忽一下,冒起一股烟,紧接着“腾”升起了火苗。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着了!着了!”
黄小强赶快往火上堆了几把干草和树叶,用棍挑了几挑,火苗腾腾燃烧起来。
“快放鱼!”三个人把三条已经穿在小树棍上的鱼凑近火上 ,耐心烤着。
“啊!香味出来啦!”
高力边翻边兴奋地喊起来,眼睛里直冒亮光。
陈刚不说话,两眼盯着手上的鱼,一会儿翻一下,一会儿翻一下,眼看着鱼肚皮朝上卷起来,鱼鳞多烧成糊状了,这才从火上把鱼撤回来。
两手抓住树枝棍的两头,把中间的鱼放在嘴边,感觉还是有些烫,耐着性子等了大约一 分钟的光景,轻轻往烤鱼上吹了吹气,张嘴先咬了鱼肚腩一口。“啊!真香!”
忽然高力“啊!”大叫一声!
“鱼刺卡住我嗓子眼儿啦!”
得!美味还没吃两口,让高力这一“啊!”谁也不敢大口吃了。
陈刚说:“你拿手抠一抠,摸摸鱼刺的位置,能找着不?”
“我试试啊!”高力把食指探进嘴里,使劲往嗓子眼里抠。“嗯!嗯!嗯!-------嗯!”
两手指用力往外一抽。“哎呀!妈呀!总算出来啦!”
黄小强在一边,边吃鱼,边看着高力笑。
“你的鱼还没考透呢?你就着急吃,吃得时候还不口小点?那么大口怕俺抢你的呀?”
“嗨嗨!不怕你们笑话,刚才我想的是我先吃,吃完了你们要是没吃完,我就再烤一条。
存了个巧心眼儿。得!老天爷不同意啊!你看!你们烤得又熟又透,肯定味道比我的好吃。我这还带血丝呢!便宜没占上,把嗓子倒来了一个小豁口。现在一咽吐沫还有点疼。”
“小强!把火弄灭咱们走!”
“好嘞!”
黄小强说着,站起来,解开裤子,掏出男人的水枪,照着火堆就是一通呲。
“哎呀!你那水枪不行!看我的!”
高力说着掏出自己的家伙照火堆撒起尿来。
“哎呀!”
黄小强就是惊叫一声。
“高力!你的那个家伙真够个啊?跟你的身高根本不成比例!也太大太粗了!”
陈刚在旁边呵呵直笑。
“高力这个玩意,能赶上小钢炮了!整体个头不大,炮弹头贼大!”
“哎呀高力!你小子以后娶媳妇可不能找小巧玲珑的,一定要找一个坨大的。
要不然,女孩子一见你家伙的这个家伙,肯定吓得小姐们就晕过去啦!”
黄小强又是羡慕又是担心地说。
“小强!哥们这秆枪够意思吧?可惜啊?英雄无用武之地!”
“高力!快快!系上裤子快走!一个破玩艺还英雄没有用武之地了!”
“刚子哥!你别说我!你的那个玩艺比我这个绝对不小!”
“废话!我的坨等于你俩!要是再不大点,那不就歇菜了嘛!”
几个人继续背上鱼赶路。
高力的小脑子可就转开了。
“刚才黄小强说的话有点道理,看样子我不能瞎扑矢,得有针对性地选目标。坨大的?啊!有了!就是她!”
他脑子里浮现出郭爱莲的身影。想着想着,自己不由乐了。
就在陈刚、高力、黄小强哥仨烤鱼吃的时候,皇粮峪学校的孩子们也放学了。孩子们呼啦都往家跑,教室里剩下了郭爱莲。
李秋月看着郭爱莲,“爱莲?你一会儿中午饭去哪儿吃啊?”
郭爱莲笑了笑说:“老师!俺今天中午不喝汤了,俺一早把中午的汤都喝了。就等下午散学,俺回去再喝晚间汤。”
郭爱莲说完,把李秋月和谭小玉都逗笑了。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李秋月说:“爱莲!你看这样好不?我和谭老师昨天就商量了一下你吃中午饭的事。以后你每天早上来上学的时候带一点干粮来,什么烙饼啦,馍馍啦都行。中午饭就和我们两个老师一块吃。我们给你把干的热热,你再和我们一起喝点汤,你看这样行吗?”
郭爱莲犹犹豫豫好长时间才说:“老师!俺从来不吃干的,一年四季俺都是喝汤。
因为俺的饭量大,要是光吃干的,那点粮食吃不了半个月就吃光啦。
俺多数时候是以菜糊糊为多,有的时候也熬点稀粥。从来不做烙饼和馍。”
听了郭爱莲的叙述,谭小玉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爱莲?你现在家里都有谁啊?你和谁一块住?”
“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弟弟在奶奶家住,奶奶家在西太坪,东太坪就俺一个人住。”
“你一个人住在东太坪?你一个人不害怕啊?夜里一个人住!多孤单啊?”
“东太坪还有一个远方叔叔,俺娘活的时候把俺给了这个远方叔叔家。大人们说好,等俺大了,给叔叔的儿子做媳妇。”
李秋月和谭小玉不由“嗷------”了一声。
“这么说,你现在是住在你这个远方叔叔家啦?”
“没有!俺这个远方叔叔家的儿子是个呆子。
吃饭不知道饥饱,睡觉不知道颠倒。
给他多少他吃多少,睡觉不懂得上炕,逮住哪一圈就睡。
有的时候还在家里拉,家里尿。俺奶奶告诉俺,说啥也不让俺去他家住。
奶奶说俺娘糊涂,咋就同意把俺说给这个远方叔叔的呆儿子做媳妇哩?
俺奶奶原来是让俺和弟弟一块在奶奶家住。
小的时候还行,现在俺弟弟也十五岁了,个头比俺还猛一点哩。
俺奶奶家只有两间小草房,现在住不开啦。
俺在东太坪住的是俺娘俺爹的房子,他们人没啦,这房子就成了俺和弟弟的啦。
弟弟现在用不着,等以后用着了俺再搬走。”
郭爱莲说话的时候尽管声音很低,可是她的话语好像小铁锤,砸在两个女老师的心上。
李秋月心中一阵难过,眼圈不由发红,她打心眼喜欢郭爱莲。
现在听郭爱莲这么一说,更是替郭爱莲伤心。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苦命的女孩子。
谭小玉听得早就热泪盈眶。
她也不知道该在怎么办?她走到郭爱莲跟前,一把抱住郭爱莲的肩头,嘤嘤哭起来。
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自己的妈妈也没有了,自己的命运不是和爱莲一样嘛?她越想哭得越厉害,竟然一抽一抽地嚎啕起来。
看见谭小玉哭得这样伤心,郭爱莲倒安慰起她来。
“谭老师!你别哭!俺现在挺好的!能在皇粮峪上学,俺知足啦!俺谢谢两位老师收留俺!”
一看谭小玉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李秋月知道刚才郭爱莲的话触动了谭小玉的心事。
她走过去拍了拍谭小玉的后背,低声说:“走吧!咱们先去翠玉娘家吃饭,吃过饭咱们再商量商量下午课的事情。”
李秋月又对郭爱莲说:“走!爱莲!你和我们一起去我们知青之家休息一会儿。”
三个人一起离开学校。一出学校们,谭小玉的情绪就恢复了正常。
面带愧意地看了看李秋月,李秋月没说话,挽着她和郭爱莲的胳膊默默往前走。
三个人刚迈进翠玉家的院子,就听见翠玉奶奶大声地斥责翠玉娘。
“家里的活不赶紧干?帮着外人做活倒挺上劲?前天一天,你一口气担了三担水,把水都挑的学校和了炕坯泥啦?末了,家里的水缸还是空的?
村子里那些男男女女,谁挑不了水?就显你能干啦?
俺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想的是啥?你看看?这会儿都到了晌午啦!这个家还是冷锅凉灶?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家里待啦?”
三个人谁也不挪步,静静地听着。只听翠玉娘低声下气地说:“娘!消消气!俺知道俺错了!俺这就熬汤!”
三个人听到锅碗瓢盆的叮当声,赶忙轻步回到宿舍。
稍微歇了一会儿,听到门口有脚步声,脚步声进了小伙房,不大一会儿就听见翠玉娘敲门的声音。
“秋月!小玉妹子!你们的中午饭,俺一大早就给你做好了,刚才也热的锅里啦,你们趁热快去吃吧!一会儿凉了,汤就不好喝了!”
突然,谭小玉站起身,用力拉开门,一下子扑在翠玉娘的怀里。
哽咽着说:“兰菊姐!你命好苦啊!刚才翠玉奶奶的话我们都听见啦!真得太委屈你了。你的心眼那么好,奶奶她还?还?说那样的话!”
翠玉娘赶紧进到屋里,眼里含着泪劝谭小玉:“好妹子!姐姐知道你们的心,你们的情姐姐领了!你们快吃饭,就当啥也没听见!
姐赶紧去给翠玉和奶奶做饭!胖闺女?你也在这儿?吃了饭一会儿婶婶有话问你,你快去和老师一块吃饭去吧!”
翠玉娘说完,赶紧回自个家忙活去了。
师生三个女子到了小伙房,看着蒸屉上的烙饼和大锅里的菜汤,突然想起了那两个男同胞。李秋月看着谭小玉。“呀?那两个家伙去那儿啦?怎么也不回来吃饭啊?”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