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最能扰乱人心智的东西,莫过于男女之间情感的波动。
当局者迷,旁观者者清。
夏收夏种的双抢时节,正值七月盛夏。
晴天时,天如流火,烤得人浑身滚烫;
雨天时,雨骤风狂,瓢泼大雨横扫大地。
夏收!在许多地方又叫龙口夺食。
就是趁着晴朗的好天气,赶在大雨来临之前,赶快把地里熟透的麦子割回来。
只有颗粒归仓,才能保住活命的口粮。
皇粮峪村子的人们,这些日子,不分男女,年轻壮劳力一律出工上梯田收割麦子。
这一日,时近晌午,东山拗梯田上割麦子的人,一个个汗流浃背,舌焦口渴。
翠玉娘割着割着,也许太过劳累,也许看见大妮的表情太过走心,也许看着前边割麦子的陈刚,脑子溜号。
突然,她的脑子一走神,手中镰刀一偏,锋利的镰刀刃从麦秸旁滑脱,竟然割向自己的左小腿。
”啊呀!”她不由叫出了声。
待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锋利的镰刀刃连带左小腿的裤子和皮肉割开一个阔有三厘米,深约筷子宽的大口子,顿时皮肉外翻,鲜血迸流。
眨眼间,血液洇湿了裤腿。
她的叫声令人一惊。
翠玉娘着慌了,周围的人着急了。
大伙七手八脚帮着止血,伤口几经包扎,依然血流不止。
石良吩咐陈刚赶快送翠玉娘下山,并让谭小玉陪同一块回去。翠玉娘强忍疼痛,意欲独自行走下山。
陈刚不容翠玉娘分辩,双手一抄把翠玉娘揽在怀中。
抱起翠玉娘沿着梯田石阶一步一下,小心翼翼,从半山腰下到山间平路。
从东山拗的麦地,到皇粮峪村,大约有八里多地。
这一路,陈刚连脚也没歇歇,一股劲,大步往前走。
他抱着翠玉娘丰腴玲珑的身子,似乎感觉不到沉重。
好像翠玉娘的身子和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两腿不知劳累,倔强地往前迈着步子。
此时的陈刚,脑子有点乱,心中隐隐发痛,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子飞回皇粮峪村。
他时而低头看一眼蜷缩在自己怀抱里的翠玉娘,只见翠玉娘双眼微闭,眉头轻皱,脸色有些发白。
他知道翠玉娘的伤口一定很疼,女人在强忍着。
此时陈刚懂了,什么叫关爱?因为他只要看一眼翠玉娘血迹斑斑的裤腿,他的心就会揪得生疼。
他一言不发,头顶炎热的太阳,怀抱温热的躯体,脚踏滚热的山道岩石,走不多时,已是额头见汗。
在他身后同行的谭小玉,一路小跑。
时时观察翠玉娘小腿出血情况,累得是喝喽带喘。
谭小玉原本白皙的瓜子脸泛起潮红,鬓角和鼻子两侧,沁出微微的汗珠。
翠玉娘依偎在陈刚的怀里,整个躯体像个婴儿蜷缩在母亲的怀抱一样。
肢体难以舒展,左小腿割破的地方疼痛难忍,止不住的流血滴嗒在山涧小路岩石上。
她双眼紧闭,银牙轻咬,把头和脸埋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
男人灼热的体温,太阳滚烫的蒸烤,早让她汗湿单衫 ,秀发贴面。
也许是过于疼痛,她的脸色有点发白,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两汪热泪一个劲地打转转。
她眼中的热泪不仅是因小腿伤口疼痛而流,更是因为感激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而盈眶。
多少年,不曾有哪个男人这样心疼过她。
她躺在男人有力的臂弯里,想着这个男人的好,腿上的疼痛似乎被心中的感激冲淡了些。
她双手绕在男人的脖颈上,以减轻自己身体对男人双臂的重负。
常言道,心有灵犀一点通。
此时的翠玉娘和陈刚之间,无须用语言沟通,两个人彼此间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能让对方领会。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无话,两颗滚热的心脏,隔着薄薄的衣衫和温热的肌肤贴的紧紧的。
咚咚的心跳相互合着节拍,感知着彼此的律动。
陈刚时而调整着自己双臂的姿势,设法让怀中的翠玉娘感觉舒服些。
翠玉娘本能地配合着陈刚,尽量让陈刚抱的顺手些。
就这样,陈刚抱着翠玉娘在前,谭小玉紧随其后,三个人顶着炎炎烈日,深一脚,浅一脚,走小路,抄近道,直奔皇粮峪村。
进村子的时候,正是晌午吃饭的时候,割麦子的人还没有回来。
打麦场上,前两日晾晒的麦子静静摊铺在大戏台广场上。
强烈的太阳光,照射到熟透的麦桔上,腾起阵阵热浪。
热浪卷动新鲜的麦香,直往人的鼻子里钻,搅动人们的饥肠,刺激人们的味蕾,不由人不馋涎欲滴。。
此时,三个人热汗直流,饥肠辘辘。
谭小玉观察了一下翠玉娘的伤口,看见流血止住了,紧绷的心弦不由放松了些。
她脸上又漾起孩子般的笑容,她微笑着顺手从广场麦堆上撸过一把麦穗,捧在两手间揉搓起来,干透的麦粒立刻脱掉麸皮。
谭小玉摊开两手,红唇撅起,一股气流从口中吹出,手里的麸皮一下子四下飞散,一把黄橙橙的麦粒向谭小玉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一股一股甘甜的麦香,在谭小玉脸上漾起得意的笑容。
她搓起一小撮麦粒放进自己的嘴里,轻轻地咀嚼起来。
立时,口内麦香四溢,饥肠似有几分舒缓。
她惊异麦香的奇效,她要把麦香的美味给另两个人分享。
“真香!“
“等等!“
陈刚停住脚步,目光疑惑地看着谭小玉。
“张开嘴!给你这个男子汉补充点热量!”
“什么热量?”
“热量都不懂啊?卡路里!亏你还是高中生呢?快张嘴!”
陈刚微微一笑,把嘴张开。
“哎呀!真笨!你把头往上仰仰,要不然麦粒就都掉地上了!“
“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呢?生麦粒!我不吃! “
陈刚口气决绝地拒绝了谭小玉的热情。
突然,一直蜷缩在陈刚怀里的翠玉娘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陈刚!快放我下来,腿不疼了,我想吃生麦子!”
翠玉娘的话,在陈刚听来,好似天上仙女的传音。
他赶忙蹲下身子,轻轻把翠玉娘放到麦堆上。
翠玉娘不好意思地看看陈刚,原本有些苍白的俏脸羞得晕上几朵桃红。
她把脸转向谭小玉。
“小玉妹妹!麦子好吃吧?太阳烤熟的麦子,那股牵肠挂肚的香味会让人着迷,俺也撮一小把。”
翠玉娘说着,灵巧的两手撸了把麦穗,双手微合轻轻搓动,随后摊开手掌,红唇微启,年轻女子特有的口香伴着麦香,轻轻吹动。
随着麦皮的飘荡,香气扑入陈刚的饥肠。
“来!张嘴!”
翠玉娘嘴里轻轻说着,一小把喷香的麦粒送到陈刚的嘴边。
陈刚真有点迷醉了,此时翠玉娘的丹凤眼里,满满都是如水般的柔情。
陈刚的心都要被这柔情溶化了。
他顺从的低下头,右手握住翠玉娘的小手,伸出舌头,舔起那只温软小手里的麦粒。
小手里的麦粒都被陈刚舔入嘴里,他轻轻咀嚼着,脸上漾起会心的微笑。
一旁的谭小玉有点惊呆了!
她从没有看过陈刚如此的神态。
陈刚就像一个听话的大男孩儿。
温顺地脸上,眼里都是笑。
这种笑令女人心跳。
谭小玉再看翠玉娘。
翠玉娘的俏脸,灿若桃花,美若霓虹。
谭小玉的心不由就是咯噔一下。
她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一男一女才是眉目传情,两心相印。
她在心中不无痛苦地说。
“陈刚!你对我和秋月姐视而不见,原来你的心早就有了所属。
我们真是傻啊?竟然没有看出来,你怎么会喜欢这个小寡妇?”
一股失落感向她袭来,令她打了个寒战,尽管太阳光炎热,她却觉得心里发冷。
在她眼里的翠玉娘,好像也失去了往日的亲切感。
随着心底醋意的翻腾,一股酸酸的幽怨揪得她心里发疼。
她在心底低低地喊了一声:“秋月姐!陈刚他鬼迷心窍啦!你快劝劝他吧!晚了!他真得就。。。。。。”谭
小玉正沉浸在胡思乱想之中,忽然,翠玉娘喊了一声。
“小玉妹妹!咱们走吧!”
翠玉娘的呼唤,让谭小玉离魂归体。
陈刚还要抱着翠玉娘走,翠玉娘摆摆手。
“陈刚!麻烦你背着我走吧!”
此时,整个村子静悄悄地,路上没和任何人打照面,直接到了知青之家。
跨进知青之家的院子,也就是翠玉娘家的院子。
一跨入院子,谭小玉说:“先去东厢房吧!”
谭小玉的提议,正合陈刚和翠玉娘的心思。
怕贸然回到北房,让翠玉奶奶看见心生不快。
谭小玉在前,推开东厢房的门。
陈刚背着翠玉娘紧跟身后跨进门。
进了屋,陈刚把翠玉娘轻轻放在炕上,蹲下身子查看翠玉娘的伤腿。
翠玉娘左小腿的整个裤腿都让血洇透了,现在已经有点发干。
谭小玉心里赌气,可脸上依然很是和气。
她蹲下身子,轻轻用手往上提溜几下翠玉娘的裤腿。
显然,伤口已经和裤子粘住了。谭小玉稍微用了点力。
”啊呀!”
翠玉娘疼得一哆嗦。
伤口露了出来,翻开的皮肉上有一层细细的阳红血珠。
翠玉娘嘴里吸溜两口凉气。眼框里打转的泪珠,忍不住滴落下来。
见她俏脸泪珠滚落,犹如梨花带雨一般,煞是惹人心疼。
陈刚在一旁埋暗自怨谭小玉,手怎么不轻点?
刚才翠玉娘的这声”啊呀!”
谭小玉停听得也是心里一惊。她面带歉意,看了眼翠玉娘。
右手握住翠玉娘的左脚,轻声说道。
”兰菊姐!你活动一下左脚,脚趾头也动一动。”
翠玉娘按照谭小玉的吩咐动了一下左脚脖子和几个脚趾头。
看见翠玉娘的左脚和左脚趾活动自如。
陈刚和谭小玉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都明白,翠玉娘的伤口不太深,没有伤到肌肉。
“兰菊姐!伤口是不是很疼啊?”
翠玉娘点了点头。
“这可怎么办啊?我这儿连止疼药也没有,只有消炎粉。
我先给您上点消炎粉,不过为了避免伤口感染,最好用酒精先洗洗伤口,消消毒。”
说完这句话,谭小玉的目光落在陈刚脸上。
“陈刚!哦!刚子哥!”
谭小玉刚刚喊出陈刚的名字,又感觉不妥,赶忙改口。“刚子哥!麻烦你去找赵二爷要点白酒来,要高度的,用白酒可以代替酒精。”
陈刚的目光落在翠玉娘的脸上,翠玉娘脸上的泪花还未干。
他轻声问。
“兰菊姐 !疼得很厉害嘛?”
翠玉娘颤声说。
“没事!能忍得住!”
说着,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泪眼婆娑的看了陈刚一眼。
尽管陈刚和翠玉娘的目光相遇只是短暂的一瞬。
可这短暂的一瞬间,陈刚读懂了翠玉娘目光中的全部含义。
翠玉娘的伤口很疼,疼得她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哆嗦。
陈刚的心不由也颤动了一下。
“你等等!我先给你倒杯水喝,喝点水就会好一点。”
陈刚边说边推门走了出去,他快步走到小伙房,没找到喝水杯,就拿过一个吃饭的大碗,从暖壶里倒了一大碗水,两手小心翼翼地端着往东厢房走来。
快到东厢房门口,忽然听到翠玉的喊声。
“陈老师!你咋来东厢房啊?
爱莲姐姐去东山坳割麦子啦!”
听到翠玉的声音,陈刚不由停住了脚步,他抬眼看了看翠玉,翠玉正站在正房门口也看着他。
陈刚心里翻腾了一下。
他想说他不是来找周爱莲的,是送你娘回来的。
可是,他又不忍心把翠玉娘受伤的消息告诉翠玉。
话到嘴边停顿了一下,不知该怎样说才好?
翠玉突然大声说。
“陈老师!水洒啦!”
翠玉一提醒,陈刚赶忙把碗端平。
这时翠玉已经朝他这边跑过来。
翠玉笑着说。
“陈老师!俺给你开门!”
翠玉说着跑到东厢房门口把门推开。
翠玉推开门往门里一看,立刻笑了。
她看见了娘,高声叫了声“娘!”
她大步跨进门,就要往娘身上扑。
谭小玉一把拦住了她。
翠玉神情一楞,随之,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情形。
她看见娘一条腿的裤筒挽得老高,露出的腿上都是血迹。
吓得她不由大叫起来。
“娘!”
眼泪立时就滚落下来,随之,哭声在屋子里响起。
看见翠玉,翠玉娘就是一楞,伸手把翠玉搂过来。
安慰翠玉说。
“不哭!不哭!好闺女!娘没事!小声点!小心让奶奶听见。”
翠玉娘这样一说,翠玉止住了哭声,可是眼睛里的泪水默默地流个不停。
陈刚看看屋里的情形,没再说话,把碗递给了翠玉娘,看着翠玉娘喝了几口水,他就悄悄退了出来。
出了东厢房,他一路小跑直奔大队部去找赵二爷。
到了大队部,他挨屋子看了一遍,没看见赵二爷的影子。
稍事琢磨,旋即赶往了打麦场。
到了打麦场,他一眼就看见赵二爷正在打麦场的东头,用三股大木叉,一下一下翻嗮着麦秸。
他大声喊起来。
“赵二爷!赵二爷!”
赵二爷猛然回头,陈刚绕过麦秸跑到赵二爷跟前。
赵二爷不由一楞问道。
“你咋空手回来啦?没有背麦子?”
陈刚赶忙解释。
“赵二爷!我是送翠玉娘回来的!翠玉娘左腿受伤了。”
“啊?咋闹得?”
赵二爷的语气显然有点着急。
陈刚一五一十把翠玉娘左腿受伤的情况述说了一遍。
赵二爷听后,把大木杈往麦秸上一扔,转身就走。
嘴里唠叨着。
“割麦子还让镰刀割了腿?
哎呀呀!这可不像个庄户人了。
陈刚?你说找俺拿白酒?白酒俺倒是还有一瓶,就是这白酒涂的伤口上会很疼。
不知道翠玉娘能不能受得住?”
“这个我也不知道,谭小玉说翠玉娘的伤口最好用酒精先消消毒,可是没有酒精,只好找您拿点白酒了!”
“吆呵!谭小玉懂得还真不少,俺在朝鲜打仗的时候,卫生员有时也拿白酒给伤员处理伤口,哎呀!那个疼劲,还真是有点让人吃不消。
翠玉娘这个小女子,这回可真要受苦了。
来!让俺扶着你点,俺这条瘸腿走快了,也有点不得劲。”
陈刚把胳膊肘伸给了赵二爷,赵二爷一瘸一拐地加快了步子。
两个人到了大队伙房,赵二爷从墙角的木箱里翻出一瓶“焖倒驴”牌子的白干酒。
把酒递给了陈刚。
“陈刚!你腿脚快,先拿上酒过去,让小玉给处理伤口,我稍后就到。”
陈刚接过酒,快步小跑起来,片刻功夫,就到了翠玉家院子的东厢房门口。
他正要推门进去,听见里边说话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就停住了脚步。
屋里传出的声音显然是连骂带呵斥。
陈刚听出来了,在里边大声呵斥的人,不是外人,而是翠玉的奶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