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陈刚输液)
“太好啦!赶快给他输进去吧!”
谭小玉的语气显得很急迫。
她闪开位置,小护士靠了过去。
小护士动作熟练地用一根胶皮带缠在陈刚的胳膊上,看见静脉血管鼓胀起来了,用酒精棉球在胳膊肘的位置擦了几下,左手掌在擦了酒精液的位置上扇了扇,看见皮肤干了,左手拇指食指固定住扎针处的皮肤,右手单手端稳注射器,只见注射器的针头在血管上的皮肤处轻轻一挑,然后,针头往下一扎。尺度是把握的那么精准,也就是毫厘之间,注射器的针头就扎进血管里。
小护士左手端住注射器,右手食指拇指捏住注射器的活塞柄,稍微拧动了一下,一股殷红的回血吸进了针管里。
小护士的左手拇指食指轻轻拉动,缠在陈刚胳膊上的胶皮带活结,胶皮带松开了。
小护士两只手沉稳地推进注射器。显然,一百西西的注射器有点大,小护士的两只手操作着注射器显得手有点吃力。
小护士的动作虽然很轻柔,可是刚才进针的那一下,还是把陈刚扎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了小护士,也看见了谭小玉和高力。他没有说话,瞪大眼睛看向天花板。
登记室的光线虽然不是很亮,他还是看清楚了糊顶棚贴着的一张报纸的标头。
报纸上的题目是“省委副书记陈浩东到三线工厂看望老同志”。
陈浩东?自己父亲的名字就叫陈浩东,难道真得是父亲又出来工作啦?
陈刚的心不由一阵激动。
他扭脸看了看正在全神贯注给自个打针的小护士。抬眼看了看盯着注射器的谭小玉和高力,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爸爸真要是能出来工作?一家人很快就又能团圆啦?”
他脑子飞快地旋转着,要不要想办法给妈妈打个电话?证实一下父亲恢复工作的消息?
又一想,不妥!万一是和爸爸重名的人呢?
那该让妈妈多失望呀!
对!一切顺其自然吧!想到这里,陈刚轻轻叹息了一声。
”唉!”
他叹气的声音尽管很低,还是引起小护士的注意。
“怎么?你不舒服吗?”
小护士一边推注射器,一边轻声问。
“没有没有!我是想起了那个产妇。 护士同志?那个产妇现在情况怎么样啦?”
“产妇没事啦!现在躺的分娩室睡着啦!”
“孩子怎么样?”
陈刚又跟进了一句。
“孩子也挺好!母子平安!你们就放心吧!”
听说石妹姐和婴儿都平安无事,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护士同志,太谢谢你们啦!多亏了你们啊!刚才那一阵我们的心情好紧张啊!”
陈刚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等等!先不要说话,你一说话,血管会跳,跑了针,漏了液可就麻烦了!”
陈刚不再说话,他的眼睛又看向顶棚上的报纸,那个大标头还是深深牵动着他的心。
“不可能?自己来插队的前一个月,还去甘肃五七干校看过父亲,那时候,父亲没有丝毫的征兆能够出来工作啊?难道这个陈浩东和父亲是重名?
但愿父亲能早日恢复工作”。
陈刚心里说不去想父亲的事情,可是眼睛盯着头顶上的报纸标头,不错眼珠的看着。
“陈浩东?陈浩东?对!给弟弟写封信问问他?看他知道不?”
“好啦!针打完啦!你可以接着睡觉啦!”
小护士如释负重般地大声说。
“等等!这一针需要多少钱?我付钱给你们!”
“一会儿算出来再告诉你!先给你治病要紧!”
“我没有病!”
陈刚喃喃地嘟囔着。
“你是没有病,你刚刚抽了那么多的血,需要马上吃点营养餐才对,可是,大半夜的连口热水都没有了,白医生主动给你开了一百西西葡萄糖液。好让你补补身子!”
听了小护士的话,陈刚的心头热乎乎的。
等小护士走出登记室,陈刚坐了起来,谭小玉和高力也挤得观察床上。
“刚子哥?你刚才的样子好怕人啊?”
谭小玉不无心疼的说。
高力眨眨眼睛。
“样子不可怕!就是有点吓人!”
“去你的!”
陈刚好像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哎吆?看样子葡萄糖液真管用啊?你看!我现在又有劲啦!”
他说着就抓住了高力的手,做出掰腕子的架势。
高力也来了情绪,两个人的手互相较量着。
“哎呀?差点忘了一件事!小玉?千万记着给翠玉娘买酒精的事!”
“哎呀!你放心吧!忘不了!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谭小玉说完这句话,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黑宝石般的黑眼珠对着陈刚闪了好几闪。
陈刚假装木讷,没有做出热烈的回应。
陈刚的眼睛仍然含有笑意,是那种哥哥关怀妹妹的笑意,也有点像画展上,观众审视和欣赏一幅精美的画作那样。
笑得洒脱,笑得惬意。
谭小玉看陈刚对着自己笑,不由也笑了,脸上飘过一抹绯红,赶忙把头别转到别处,眼睛故意看墙,可是胸口却咚咚跳个不停,好像心头的那只小鹿要蹦出来似的。
谭小玉刚刚十七岁,上个月才来了初潮。那天自己傻乎乎地问李秋月。
“姐?我也来了那个了?是不是以后就不是少女了?”
“呀?怎么这样说啊?”
李秋月眼睛瞪得挺大,故意把嗓门提得挺高。
“是不是少女?吆?这个界限怎么分啊?嗨!我还真说不清楚。
少女不少女的还不是一样干活。
只要没有结婚,咱们就是少女。”
李秋月很武断地给“少女”下了这个定义。
过了一会儿,好像感觉不太准确,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说。
“少女应该是不懂恋爱吧?如果懂了恋爱,就不应当是少女了。”
刚说完这句话,又补充说
“如果恋爱了就不是少女?那么少女怀春又该算是什么呢?你呀?尽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的这个问题我说不好!你还是等哪天问问高人吧!”
“秋月姐!在我的心里,你就是这个!”
谭小玉说着打住了话头。李秋月一楞,看了谭小玉一眼。
谭小玉两手做着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明白的动作。
看到这个动作李秋月就笑着扑过去。
用手咯吱谭小玉的胳肢窝,把个谭小玉笑得是花枝乱颤,脸也红了,头发也披散开了,眼睛也放出光彩了,嘴里喊着。
“不敢了!不敢了!告饶!告饶!快痒痒死我了!”
两个人疯笑了一通,然后又正儿八经地说起相关的一件事。
这是一件什么事呢?核心人物说的就是陈刚。
男孩子背后议论女孩子那是平常事。
女孩子背后议论男孩子那也是平常事。
有句老话,当然说的不是少男少女背后互相议论的事情,意思大致相仿。
“谁在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
谭小玉给李秋月打的那个手势,是李秋月和谭小玉两个人私下说悄悄话时,李秋月做的一个动作。
那次,两个人挺伤感的说起以后该怎么办的话题。
因为来插队时,说的是一颗红心扎根农村。
扎根?那就是一辈子的事。聊着聊着就说起了结婚嫁人的事。
谭小玉说:“以后我就决定当尼姑了!出家到姑子庵!”
李秋月问她:“这是为什么呀?”
谭小玉心眼挺实:“为什么?这还不是明摆着吗?咱们知青之家三男两女,我知道你喜欢陈刚,说起来,招人喜欢的就他一个人。
你喜欢了就没我的份了,我不出家也和出家一样,在哪儿都是一个人,还不如出家呢?
好歹出家还能有个说话的伴!”
“哎吆!我的傻妹妹!姐喜欢陈刚不假,你要是也喜欢他?姐去给你说去!姐把他让给你!”
“真得?我才不信呢?哪有看见鱼不爱吃的猫啊?”
一听谭小玉把自己比喻成猫,李秋月的笑就憋不住了。
因为之前两个人开玩笑曾经说过。
谭小玉问李秋月,假如陈刚找对象,你说他会找谁?
李秋月嘎巴脆地说。
“陈刚就是咱们水缸里的一条鱼,我就是看着鱼的那只猫,你说?这鱼?它能游到别处去吗?”
李秋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夸张,做了一个老猫看鱼的动作。
谭小玉第一次来例假那天,给李秋月比划的就是李秋月做出的老猫看鱼的动作。
难怪李秋月嘎嘎大笑着咯吱了谭小玉半天。
当然啦,她们说的是玩笑话,可是好多玩笑话里边都有内在的因由。
说实话,哪个少女不怀春?
李秋月、谭小玉、大妮、还有守寡多年的翠玉娘。
她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个白马王子。
胆子大的女人会对自己爱的人敞开心扉。
也许因为胆子大,成就了自己的好姻缘,嫁得如意郎君;
胆子小的呢?扭扭捏捏,想爱不敢爱,也许就错过了机会,最后只好听天由命了。
然而,感情这东西特别微妙。
并非胆大主动就一定能成?胆子小就一定不成?
有句俏皮话说得好。
“不怕嘻嘻哈哈!就怕羞羞嗒嗒”
指的是女人在男人面前的姿态。
女人的招术不在勇,而在巧。
不信?大伙可以对号入座。
咋咋呼呼的女人男人往往敬而远之。
小家碧玉似的忸怩作态往往让男人魂不守舍。
刚才陈刚提起给翠玉娘买酒精的茬,谭小玉的心里又飘过了翠玉娘的影子。
“现在,大半夜的?翠玉娘一定早就睡觉了吧?她腿上的伤口没有化脓吧?”
谭小玉说对了一半,翠玉娘腿上的镰刀伤没有化脓是真的。
她到现在还没有踏踏实实睡着觉也是真的。
天见黑的时候,李秋月来看翠玉娘,翠玉娘从李秋月的嘴里知道,四个插队知青,有三个都跟着黄小强,赶着驴车,护送石妹去公社卫生院了。
她和李秋月说了一会儿客套话,一直等郭爱莲挑回水来,才躺得炕上歇息了。
人躺在炕上, 心里可就转开磨了。
先是想石妹的事。
“石妹这是咋啦?怀孕十个月的苦都熬过来啦,就剩生孩子这一哆嗦就不行啦?
从小她是个孤儿,没少受磕得,长大嫁给了石良,小两口挺好的日子,咋?
生个孩子就成了大坎啦?石妹和石良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她不会有事的,不过,生个孩子咋就闹那么邪乎?
约莫着有点讲究!她和他都是孤儿?
这孤儿家家的,还能有多大的讲究呢?
甭管咋说,愿老天保佑石妹娘俩平平安安。”
翠玉娘心里想了一会儿石妹,从石妹生孩子连带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她在心里不由又记挂起翠玉。
“孩子没个爹总是感觉家里不圆满。孩子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他爹,他爹没了,孩子对自个的爹一点印象也没有。
现在给她找下个啥样的?她的心里都会认为,原本的爹就是这个样子的。”
翠玉娘在心里把知道的男人过了一遍。
娘家村里的,婆家村里的挨个数了数。
娘家村里的大成哥、坡家村里的二秃子哥、还有赵二哥。
三个人当中,大成哥的模样倒是能说得过去,可是大成哥的性子太野,小时候就看出来,他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从来也不会听别人的劝;
二秃子哥也算年纪相当,人性也不赖,可就是他的长相太寒碜了些,年纪不大,脑袋光秃秃的像个瓢,咋看也是堵心;
赵二哥吗?说是赵二哥,那是论辈分排的。
要是说起年纪来,比自个的爹才小五岁,爹肯定不会同意的。
再说,赵二哥还拖着一条瘸腿,那个样子自己倒是不讨厌,可是领出去总是掉价。
”唉!最满意的就是他了!啥都好!咋才能栓住这个男人的心呢?
让他一心一意地跟自个好?“
翠玉娘现在把自己后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陈刚身上了。
可是她清楚陈刚比她小,她还是对自己的信心不足。“这可咋办才好呢?“
想到这里,翠玉娘的心可就收不住了。
她的心好像长了翅膀一样,一眨眼就飞到了公社卫生院,看见了她想了一天的那个男人。
她想着他从地里抱她回来的样子,想着那天在屋里搂住她,亲她的感觉。想着自己偷偷吸吮他身上那股迷人男人味儿的贪婪。
想着想着自己的身子忽然热了起来。
她看看外边的天色,心想这么晚了,估计不会有人来了。
于是,拐拉着腿,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水,把洗脸毛巾蘸湿了水,先擦了一把脸,接着脱掉身上的大袄和长裤,身上只剩一个小褂和裤衩。
她先是用两手揉摸了一下自己那两个丰满挺拔的乳房。
顺手往下摸了摸自己光洁平滑的小肚子,然后两只手伸向自己的臀部。
她知道自己的身材很好看,心中不免也有几分自豪。
当然,她更知道自己的模样招人恼,特别是那些醋坛子的女人。
翠玉娘懂得漂亮女人多遭人嫉妒的道理。
所以,她总是不往女人扎堆的地方去,她怕惹人生气。
她不爱听闲话更不爱说闲话。
她知道自己是个年轻的寡妇,婆婆一天到晚地说:“少往人多的地方去!少让人们说闲话!”她知道婆婆的心思,是怕自己改嫁走了。
说的也是,自己真要是改嫁走了,婆婆该咋办呀?
要是能在皇粮峪找一个男人就好了,本乡本土,守家在地也能照顾婆婆,这也算对得起翠玉她爹了。
每年夏收过后,天气也暖和了,大沙河的水也不凉了,村子里的女人们就会成群结队的去大沙河里洗被单子,洗衣服 。
等把手里的活干完了,女人们也会脱了长裤下河洗洗身子。
那时候,她总是偷眼观瞧,要把别的女人看个遍。
端详着不同女人不同的身子,自己会在心里比较着每个女人的优缺点。
当她脱了衣服,几个好朋友都会拿她开玩笑。
“呀?兰菊姐?你的身材真好看?俺要是男人俺也会着迷的!” 这几个相好的人,其中就有石妹和大妮。
这会儿,她擦过身子,习惯性的想洗洗下体,她从当姑娘的时候就爱干净,她见不得女人底下臭哄哄的。
她忘记了自己腿上刚刚受过伤,竟然把湿毛巾顺腿擦了下去。
“啊呀!”
她惊叫了一声。
腿上伤口疼得险些让她坐地上。
她嘴里吸溜凉气,屁股靠住炕沿,心里想,要是有个能给自己搭把手的人在跟前该多好呀!
于是,她很自然地想起那个让她想了一个晚上的他。
“他这会儿在哪儿呀?是在公社卫生院吗?喝了晚间汤没有?一路没有累着吧?”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当把对方装在心里的时候,这颗心总是会时时刻刻,心心念念地想着对方这样啊?那样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