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包饺子）
大妮的话，让白医生心中一动，白医生在心里爱怜地说：“唉！真是个要强的傻闺女！”她看着蹲在坑边的大妮， 从心底升起一股对大妮的同情和佩服的感觉。不由心里也有点发酸。“是的！农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生理卫生知识太缺乏了，要不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妇科病呢？”白医生出于一个医生的责任，她蹲在大妮侧面，眼睛观察着大妮。刚才她摸大妮小腹部的时候，凭直觉，她判断大妮的小腹部有点不正常，果然刚才底下掉下一块棉花套子。现在再观察看看有没有别的问题。她左手扶着大妮的胳膊，右手轻轻的抚摸大妮的后背，大妮后背的衣服潮潮的。白医生知道，这是大妮身上的汗，她又看了看大妮的头发，大妮乌黑的长发都被汗水粘成了一绺一绺的。她仔细观察大妮的脸，大妮的脸色比刚才好看些了，嘴唇显出了红润。白医生又仔细看大妮的眼睛。大妮的眼睛还真好看，一对桃花眼，黑黑的眼珠转起来，好像一汪涌动的深潭。她又看大妮的鼻子，挺挺的鼻梁，弧线俊美的鼻头和鼻翼，显出几分英气。她又看向大妮的嘴，月牙形状的双唇，这种月牙唇是天生的笑唇，不笑也好似在笑。白医生心里思衬，像大妮这样年龄的女子，正是人生的花季，本该是爱美的年龄。可大妮的衣服穿着和打扮，是那么的朴素，朴素的让人心酸。衣服和裤子上少说有十几块补丁，一顶旧草帽，帽边已经磨得起了毛刺。难道这就革命老区女孩子的本色吗？
以前，白医生没有这么近距离的仔细端详过大妮，现在这么一端详，她有了新的感觉。大妮的容貌，是那种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喜相的那一类。如果说翠玉娘是超凡脱俗的美人，那么大妮就是养眼型的美人。
这时，谭小玉走过来，把一卷卫生纸递给了大妮。“大妮姐！给你！”
大妮抬头先看了眼谭小玉，又把目光落到这卷纸上，她的心里不由发出一声惊叹。“呀！好白的纸？哪能用这样白的纸擦屁股呀？当写字的纸多好啊？”
谭小玉没有说话，眼睛看向白医生。白医生语气温柔地说：“大妮！这种纸是专门生产出来，给咱们女人来了月经用的，这种纸写不了字！你一会儿扯点这个纸垫的地下，可不许塞的里边啊！塞的里边你的肚子就会疼？知道不？刚才你的小肚子疼！就是你的身体卫士告诉你，这个东西不能塞里边，只能垫在你的骑马带子上！你方便吧！ 我们在外边等你！”
大妮好像听明白了白医生的话，点了点头。
白医生站起身，拉着谭小玉走出茅厕。
蹲在茅厕里的大妮，这会儿感觉精神好多了，她自己也纳闷，没有吃药？没有喝水？更没有吃东西？咋一下和好人一样了呢？她感觉肚子又拧了几下，好像有了便意的感觉，费了挺大劲，尿了一小点，拉了一小点。她感觉两条腿蹲得有点发麻，就往前挪动了挪动步子，躲开后边的瓦缸底。眼睛看着谭小玉给的那卷纸，在手上掂量了好几个过。心里说：“这纸俺知道，这一卷就要五分钱。五分钱够买一斤咸盐块了。一斤盐块差不多够一家人吃一个多月。这纸用完了就扔了，钱也没了。还是骑马带子划算，用过了洗洗不就又可以用了吗？比买纸划得来！”
节俭是穷人的传统，一辈一辈就这么传下来的，不过在大妮的名字前需要加一个更字，对这一点，黄小强深有体会。
大妮为了练习写字，她拿黄小强写过字的纸来练习。把黄小强写的字当模板，用一根铅笔头在黄小强写的字上面描。大妮对学习有灵性，小强用剩下的，根本捏不住的铅笔头，大妮就像捏一根针那样，捏在手里描字。描的很认真，一笔一画横平竖直，完全是按照新华字典上的笔顺写。好多时候，黄小强看大妮描出的字，都会咧嘴不好意思的笑。不是笑话大妮描的字不好，而是笑话自己的字没有大妮描的字好看。
大妮使用铅笔头描字，一直要描到头一个字，她感觉写满意了，才会描第二字。一般情况下写一个字最少要描三遍以上。一个字，她描的次数越多，写出来的字就越好看。因为描着描着,就不按照小强的字描了，而是照着新华字典的字体描出来。那是肯定的，新华字典上边的字体当然比黄小强的字体要好看不少。
大妮看着谭小玉拿来的这卷纸，开头真不舍得往下撕，比当了两回，末了一横心，把卷纸撕开了。先撕了一小块擦了擦底下，又撕了一大块叠了叠，垫得骑马带子上，系好了骑马带子的吊绳，把短裤提起来，故意晃了晃屁股，感觉了一下，月牙形的嘴唇两角往上挑了挑，显出几分笑意。心里说：“呀？这种纸垫的底下真软和，比烂棉花套子舒服多了！”
她走出了茅厕，脸上带笑，看着白医生说：“白医生！俺好啦！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俺刚才得的是啥病啊？”
白医生笑了。“大妮！你啥病也没有！第一你是底下垫的那块破棉花套子，让你里边的脏血出不来，形成了生理条件反射，引起的肚子疼和头晕，这种症状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向主人发出警示；第二，你一大早没吃东西，割麦子累得出了那么多汗！缺水！缺盐！出现了虚脱！快！回家吃点东西就没事啦！”
“呀？”大妮嘴里“呀？”着，赶紧又跑回茅厕，从地上捡起那块被经血染成黑紫色的棉花套子拿在手上。“这个不能扔得这个茅厕里！这要是让赵二爷看见会骂娘的！”
白医生和谭小玉看着大妮的举动，没有说话。
白医生心里在想：“应该给村子里的妇女和姑娘们讲讲，女人经期保健的知识！”谭小玉长长叹息了一声，心里想：“唉！大妮姐连卫生纸都不舍得买！看来皇粮峪的人真得是穷啊！”
黄小强这时候坐在场地摊开的麦杆上，手里抓着麦穗看，他掐下两个麦穗，两手掌用力一搓，金黄色的麦粒就从麦穗上脱落下来。他打开手掌，嘴对着手掌悠着劲吹了一口气，麦芒和麦壳吹跑了，他眯缝着眼睛，看着手掌上金灿灿的麦粒， 心里盘算着。
“今年的麦子虽说长势不错，可是前些天的那场大暴雨，一下子就把洼地里的百十亩麦子泡了汤。百十亩地？那就是两万多斤麦子没了！唉！五十多人一年的口粮就没了着落？忙活了好几个月，还是躲不过挨饿！”黄小强想到这里，稚气的脸上竟然显出了愁容。
“小强？”
他听见大妮姐喊他，赶忙站了起来。
他走到大妮跟前：“姐？你咋样？好些了没有？”
“没事了！好多了！肚子感觉有点饿！”
“姐！那俺送你回家吧！”
“小强！俺就想跟你说这个。你回到家千万别告诉娘，说俺割麦子的时候晕倒了？要不！娘又要胡思乱想？瞎着急了！”
听了大妮的话，黄小强的喉咙有点哽咽，他被大妮说的话感动了，大妮姐自己在麦田里干活晕倒了？应该是别人安慰她， 她却担心怕娘知道了这件事，让娘着急？多仁义的姐姐啊？”
黄小强不再说话，看着大妮。大妮往前走了几步，握住白医生的手。
“白医生！小玉！谢谢你们啦！俺先回家了！”
白医生笑着用手拍了拍大妮的手说“快回家吧！回家吃过饭，好好休息休息。女人这几天是需好好休息的!人的身体？不是说你心里逞强？你的身体就能吃得消？懂了吗？要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不然？等你老了？病就会来找你！到那时候？你就后悔也来不急了！”
大妮明白了白医生的话，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白医生！俺懂了！”
“懂了就好！快回家吧！”
大妮和谭小玉招了招手，转身朝回家的方向走去。黄小强在大妮身后慢慢跟着。
大妮终究是身体有些虚弱，走了不到五十步，她感觉两腿发软，胃里不舒服。又有点恶心，还想呕吐，两腮发酸，酸酸的口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停住了脚步。
看大妮停住脚步不往前走了，黄小强赶忙靠了过去。
“姐？又难受了吗？”
大妮蹲在地上不说话。
就在大妮往前走的时候，谭小玉一直目送着大妮，她看见大妮停住脚步不动了，又看见大妮弯腰蹲在地上，谭小玉就知道大妮又有了新的状况，她快步追了过去。到了大妮跟前，谭小玉蹲下身子，着急地说：“大妮姐！你肯定是饿坏了！快！嘴里含块糖就会好一些。”
谭小玉说着，把刚才准备好的一块水果糖，送进大妮的嘴里。
大妮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想，只觉得浑身发软，她把肩膀靠在黄小强的怀里。
大妮嘴里含着水果糖，糖的甜甜味道，瞬时，通过味蕾，进入体内。大妮感觉随着嘴里糖果的溶化，刚才想呕吐的感觉渐渐减弱，慢慢竟然消散了。想呕吐的感觉没有了 ，她又来了精神。肠胃咕噜咕噜蠕动了一阵，想吃东西的欲望格外强烈。她等不及糖块在她的嘴里慢慢溶化，牙齿咯嘣蹦一咬，“嘎吱嘎吱”咀嚼起来。一块糖片刻进肚子里了。
“人是铁饭是钢”糖是饭里的精华，一块糖相当于一小碗米饭的含糖量，大妮把这块糖咽进肚子，又和没事人一样了。
她先是眨了眨眼皮，眼睛觉得比刚才亮堂了，接着，伸了伸胳膊，感觉胳膊没有那么软了，她竟然笑起来。“小玉？谢谢你啊？你的这块糖？对俺来说就是灵丹妙药啊！好了！没事了！”大妮说着，站了起来，握住谭小玉的手甩了两甩。
“小玉！俺先回家吃饭去，吃过饭俺去知青之家看你和白医生！”大妮说完，转身往前走去。
谭小玉仍然看着大妮，直到大妮和黄小强的身影拐弯看不见了。
“小玉？你是跟孩子们继续在这儿站岗，盘查过往的行人呢？还是跟我一块回你们知青之家。”
“白医生！您先回去吧！我和孩子们说几句话就回去。”
白医生回到了知青之家的小伙房。她看见李秋月正在挤白菜，翠玉娘拿个铲子正在扒拉锅里的鸡蛋。
看见白医生回来了，李秋月笑着说：“白医生！今天咱们包饺子吃，饺子是素馅的，鸡蛋、白菜、和大白萝卜馅的，不知道您喜欢不喜欢吃？遗憾的是没有肉，如果要是有点猪肉的话？那就叫一个绝了！”
“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想起包饺子?能吃上饺子？太好了！“
“兰菊姐说，您也是北京人，又是大学生，又比我们早到这边好多年，今天您能来皇粮峪我们知青之家。兰菊姐说您就是我们的娘家人! 她提议，我们大家应该庆祝一下今天的好日子，这不，拿来白菜，鸡蛋，大萝卜和我们包饺子吃!“
“兰菊姐说得好！来来来！我和你们一块包! 一说吃饺子，我就想起以前在家的时候。大年三十吃饺子，家里添个胖小子？这句话是我奶奶的口头语。以前过年，我们家也是每年的大年三十全家人坐在一块包饺子，不过，每次包饺子我爸都不在家，他老是值班。我奶奶和我们在一块，我奶奶可逗了，包饺子的时候，她就拿出三个二分钱的钢蹦包在三个饺子里边。煮饺子的时候告诉我和两个妹妹，你们谁吃上奶奶包的钢蹦饺子，以后一准能生胖大小子！我们家姐妹三个，我奶奶就盼着我妈再生一个男孩。我们家里一过年，整个娘子军连。我和两个妹妹也盼着我妈能给我们生个小弟弟来。末了！我妈又给我们家添了一个小妹妹！把我爸气得，自己一个人也不和我妈商量，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现在，我们家是四姐妹。过年在一块那个热闹呀？哎呀！我和你们说这个干啥呀？来！我负责擀皮。”
“您擀皮？您还是包吧！我负责擀皮！”李秋月抢着说。
白医生好奇地看着李秋月“咦？为什么你要擀皮啊？”
李秋月“哈哈”一笑：“不瞒您二位！我不会包饺子，包出的饺子太难看了！人们都说煮饺子是赶着一群鸭子下小河！我的饺子不像鸭子，像鲶鱼。所以我们家要是吃饺子，我只能擀皮。因为大伙都看不上我包的饺子，我妹说，看见我的饺子就没了食欲！所以，我就只能擀皮！这一来二去，我的擀皮技术在我们家稳拿第一。哈哈！吹牛不上税!好！馅拌好了，可以包了。可惜就是缺了点韭菜，要是有几根韭菜挫成末，拌的馅里，提提味儿，香气一下就出来了，这顿饺子就真是名副其实的三鲜馅了！不过，别看咱们这饺子没有肉？里边的馅可是够提气，小白菜，大萝卜都是兰菊姐自己院里种的，绝对鲜亮。”
翠玉娘不说话，她坐在小饭桌旁边，手里捏着饺子。时不时抬眼看看眼前这俩人。白医生和李秋月，都站在厨台跟前，一个擀皮，一个包。
听着白医生和李秋月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聊着包饺子，看着她们说话时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翠玉娘自己的脸上也不由笑了。她好看的丹凤眼一闪一闪，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会瞄瞄那个。她心里想：“这两个人都是快人快语。说起话来都是眉飞色舞，在她们脸上只有快乐，看不出一点发愁的样子？跟她们在一块儿，俺这心，好像一下子也豁亮多了。难道说她们心里就没有发愁的事吗？”
这时候，门口叽叽喳喳有孩子们说话的声音：“就是这个屋，这就是陈老师说的小伙房，对!对！就是这里。小勇！你慢点！等等俺！”
“哎呀！你走快点！你长得是什么腿啊？还没老太太走得快呢！”
“李老师！李老师！” 黄小勇大声喊。
听见有人喊李老师，李秋月嘴里答应着，就走出了小伙房。“李老师！给你这个！”
李秋月一看，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大妮的小弟弟黄小勇，一个是郭爱莲的表弟周肉蛋。“黄小勇！周肉蛋！你们来啦！”李秋月满脸带笑看着两个孩子。
只见黄小勇和周肉蛋，每人的两只手里，一只手握一个鸡蛋。脸上笑嘻嘻的。举到她的脸前。估计是跑步来的，两个人的头上直冒汗。
“快进屋里来！看你们头上出的这汗，来！让老师给你们擦擦！”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