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怀旧之歌)
李秋月说着,从衣兜里掏出手帕先给黄小勇擦脸上的汗,又给周肉蛋擦。嘴里问:“你们手里拿的鸡蛋?要去哪儿?”
“哪也不去!就去这儿!”黄小勇这时候也分不清,到底是该说“去”还是该说“来”。“这是俺娘要陈刚老师拿回来,陈刚老师不拿,俺娘就让俺送过来。让给白医生煮煮吃!”
李秋月从孩子手里接过鸡蛋,想了一下,从碗柜里拿出两块谭小玉买的水果糖,给黄小勇和周肉蛋每人嘴里塞了一块。
周肉蛋嗦了两口“哎呀!真甜!“
李秋月笑着对黄小勇说:“小勇!你刚才说的“就去这儿?”这个“去”字说的不准确,要把“去”字换成“来”字或是“到”字才对!因为你已经到了这里了,“去”的动作已经完成了。就不应该用“去”这个字了。用“到!”或是“来”字才正确。懂了吗?”小勇咧着嘴笑着点点头。
“回去跟你娘说,老师谢谢你娘!就说鸡蛋老师收下了,一定煮煮给白医生吃!你们回去吧!”
周肉蛋,美滋滋地叼着嘴里的糖。突然把糖块从嘴里取出来捏的手上,用舌头又舔了舔,笑着说。“俺拿回家给俺妹妹尝尝!谢谢李老师!”说完,大张着嘴,也不理身后的黄小勇,撒丫子就跑。
“等等俺!”黄小勇嘴里含着糖块,话说不清楚,听着好像“龙龙兰!”
看着两个孩子出了屋,屋里三个女人的心里都涌起一股异样的滋味。
白医生不无感慨地说:“老区的乡亲们真好!我们每回下乡医疗来到村子里,乡亲们都是热接热待,把自己平常不舍得吃的东西,都拿给我们吃,多么好的乡亲们,你说,我这心里能不热乎?能不受感动吗?”
“白医生!这些,都是俺们这里的人应该做的!俺们这里的人给您吃点好的,这点心意,跟您大老远的来给俺们看病比?这不算个啥!您多辛苦啊?您
才是对俺们实心实意的好呢!”
翠玉娘深有感触地说。
她们两个人说完话,本以为平时快嘴的李秋月一定马上说出点什么来,可是李秋月却没说话,默默擀着饺子皮,原来李秋月的眼睛里已经挂上了泪珠。
“秋月?你咋啦?”翠玉娘关切地问。
“没事!唉!我有点触景生情了。”
李秋月说着,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里的泪水,看着白医生不由破涕为笑。
“二位姐姐,让你们见笑了。我这个人就是多愁善感,听不得,看不得,别人受苦、受累、受委屈。在家的时候,我爸就笑话我,说我是林黛玉。我妈的口气和我爸就不一样,我妈说,秋月?你要是个男的?长大了一定会是刘备样的人物。爱哭!会哭!人家刘备哭荆州?也成就了大事呐!当时我不知道我妈和我爸是笑话我呢?还是夸奖我?大了点,我体会到了,我爸妈都是对我给予了希望。必竟,林黛玉也好,刘备也好,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啊? 我刚才看见周肉蛋从嘴里把糖块拿出来,惦记留着回家给他妹妹吃的动作,看出他对妹妹的那份关心,我心里感动了。让我想起了我和我姐小时候的事。那时我还没上小学,有一天我妈在单位加班,很晚了还没有回来。我饿得实在忍不住了,就去面盆抓生面吃,姐姐看见,赶忙说,小妹妹生面不能吃,姐姐给你烙烙饼。
那时我姐姐才比我大两岁,她哪会烙烙饼啊?她从面盆里搅了一小块发面,摊得炉盖上,小面饼在炉盖上烤熟了,姐姐只是尝了一小口,把那块不大的小面
饼都给我吃了。我吃过东西不再哭,姐姐就抱着我坐在炕角上,两个人稀里糊涂睡着了。
姐姐就这样抱着我睡了一整夜。 妈妈在天亮的时候才回来。看见姐姐抱着我靠在炕角上睡着了,妈妈心疼得搂着我和姐姐直掉眼泪。
这件吃小烤饼的事,过去十几年了,想起来就和昨天发生的一样。刚才看见周肉蛋把水果糖从嘴里取出来,要留给家里的妹妹吃。我就想起了我姐姐。
哎呀!不说了!一说话,就影响了擀饺子皮的速度。 得赶快包饺子!再过一会儿那二位也该回来了。”
翠玉娘是一个很在乎别人感受的人,她很理解李秋月的心情。
她何尝没经历过这种类似的心酸事呢?在皇粮峪村,家家都挨过饿,孩子们饿得厉害了,大的照顾小的,那是很普遍的事儿,要是打开这方面的话匣子,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于是,她有意岔开李秋月的话题,捏着手里的饺子问白医生。“白医生?您喜欢吃辣椒吗?俺忘了摘几个辣椒过来了!”
“我喜欢吃辣的!我妈我爸都是湖南人,他们吃饭离不开辣椒,自然我们几个孩子也就养成了吃辣椒的习惯。您院子里有辣椒吗?一会儿我自个去摘几个吧!”
“那敢情好!您一会儿多摘点,这几天辣椒长得可好看了。红得好像一团火似的。看得人可喜气了。您多拿点回去,也给你家里人尝尝,这种朝天椒好吃,辣香辣香的,好吃还不爱坏,能搁得住!”
白医生和李秋月两个人同时把眼睛看向翠玉娘。她们两个人带着惊诧的神色。“兰菊姐?你行啊?你这话说得文绉绉的,比喻的非常形象。红得像一团火似的。跟文学家说得差不多了!”白医生由衷地夸赞说。
“白医生!你可别笑话俺了!那怎么是文学家的话呀?俺说的是大实话,俺咋看?咋想?就咋说呀!”
“兰菊姐?你唱的那些小曲的歌词都是你自己编的?还是请人编的?”李秋玉故意问,她就是想让白医生看看翠玉娘的本事。
翠玉娘笑了。“瞧你们说的,小曲哪还有请人家编啊?那都是俺自个瞎唱的。心里咋想就把心里想的唱出来。不过,也有一些是俺做姑娘的时候,跟村里人学的。那时候听着好听,不是特别懂唱词的意思,这会儿,俺把唱小曲,当成是一个人自个和自个拉话话。把心里想说的,把心里想要的,把心里想给别人的,一个字,一个字,一句话,一句话地唱出来。高兴的时候唱,发愁的时候唱,伤心的时候唱,盼望着的时候也唱。不管咋个唱,一句话,就是自个给自个解心宽。不唱小曲,俺这心就会憋出病来的。俺不知道有钱的人和那大城市里的人唱不唱小曲?反正,在俺娘家村里,人人都喜欢唱小曲,听小曲。”
李秋月夸张地说“兰菊姐?你收俩徒弟吧!我和小玉都喜欢听你唱的小曲,其实,我俩也想唱小曲,就是找不找调。等你的腿好利落,每天没事的时候,我们跟着你一块唱小曲。”
“吆!那敢情好啦!有你们一块唱,那才叫开心呢?”翠玉娘说完这句话,心里想着三个女人一块唱小曲的情景,竟然情不自禁地“咯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咦呀!今天真是贵客盈门啊!听这笑声,脆个灵灵的,把俺的心,都给笑得合不拢了!”一个老声老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三个女子一听说话的声音,以为是黄书记来了,都往门口张望。咦?陈刚走了进来!三个女人不说话,眼睛还往后瞅。
陈刚走进来,看着白医生说:“白医生!吃过饭咱们就去东山坪?行吗?”
白医生点点头。“好的!没问题!”
李秋月看着陈刚:“黄书记呢?”
陈刚笑着说:“在门口等着呢!”
“等什么?”
“等着吃饺子呢!”
“真的假的?”
“你不信出去看看!”
李秋月又抬眼看看翠玉娘,有点不相信。
翠玉娘不说话,好看的丹凤眼不错眼珠的看着陈刚的脸,眼睛里流露出欣赏之色。
白医生瞟了一眼翠玉娘,她的心就是一动。她从翠玉娘的眼睛里,看出点名堂。“ 翠玉娘的眼神竟然含情脉脉地看着陈刚?”
随即,“哈哈哈哈”大笑的声音在小伙房里回荡。陈刚笑得脸红脖子粗。笑了好一阵又说“这饺子味道不错嘛!”这一句话,活脱脱就是黄书记的声音。
陈刚学黄书记说话的强调,操着一口地道的徽省土话,自然几个女人会把他的声音错听成是黄书记的声音。
陈刚之所以能说一口流利的徽省土话,还得从陈刚的父亲说起。
陈刚的父亲就是大别山的人,陈刚说大别山土话,那是原汁原味。
这会儿,他故意压低嗓音学黄书记的声音,也是心血来潮,为的是逗大伙一乐。李秋月和白医生,以前没有听陈刚说过徽省土话,刚才还以为真是黄书记来了。翠玉娘看到陈刚进来,就知道是陈刚寻开心,因为有一次陈刚故意学给翠玉娘听。所以,刚才她听见黄书记的声音,看陈刚进来,对她眨了眨眼,她就明白了。
李秋月明白是陈刚戏弄大伙,她又来了个恶作剧。
她走近陈刚,嘴里说“你别动!你脸上这是啥?”说着,把手上的面粉就抹得陈刚脸上。
陈刚傻笑不说话。白医生和翠玉娘两个人都用吃惊的眼光看着李秋月。这下该李秋月大笑了,“哈哈哈哈”叫你耍坏?竟然学黄书记说话骗我!罚你快去挑水!”
李秋月说完笑脸盈盈地继续擀饺子皮。陈刚有点楞了:“挑水?早上不是刚挑回两桶水吗?你们都用光啦?好吧!我先去挑水!”
陈刚说着就去门口拿扁担和水桶。
翠玉娘抿着嘴想笑不敢笑。
陈刚挑起水桶挑子,像模像样的往前走。
“哈哈哈哈”李秋月大笑起来。
陈刚马上醒悟过来,“你骗我?”他扔掉肩头的扁担,快步走到水缸跟前,眼睛看着水缸,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
“发什么呆?快生火煮饺子呀?”
李秋月大声发号施令。
陈刚看着白医生和翠玉娘,眼睛里荡漾着欢快的笑容,抱起柴禾隆起了火。
“娘!”一声奶声奶气女童的声音在小伙房门口亮起嗓子。
“呀?小歌唱家来啦!快进来!”李秋月亲热地招呼小翠玉。
翠玉大声说:“李老师?咋叫冬女和来蝉姐去和谭老师站岗?咋不让俺去呀?俺也要去!”
李秋月还没说话,陈刚笑着说,“翠玉!你过来,给你看一样东西!”翠玉笑脸盈盈地看着陈刚不说话,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动着探究的亮光。
这时候,不仅翠玉往陈刚身上看,就是那三个女人也齐刷刷的把眼光落到陈刚身上。陈刚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还没等把里边的东西取出来,翠玉靠得陈刚身上。撒娇地说:“俺知道这个东西叫啥?”
“呀?你知道啊?那你给说说?它叫什么名字?”陈刚故意逗翠玉。
“叫?叫?嘴琴!”
翠玉一说出“嘴琴”两个字,把几个人都逗笑了。特别是李秋月竟然“哈哈”大笑。边笑边说:“翠玉?你是怎么想来啊?嘴琴?真形象!好啦!李老师给你做主了!从今天起!让陈刚老师教你吹嘴琴!咋样?喜欢不?”
“喜欢!喜欢!俺喜欢!俺就喜欢听陈老师吹嘴琴!”翠玉高兴的跳起脚拍巴掌。
陈刚一脸慈祥的看着翠玉,把口琴从小布袋里掏出来。拿给翠玉看。翠玉接过口琴,小嘴半张着,一双细眯眯的丹凤眼里,荡漾着美美的甜蜜。她拿着口琴摆弄了几下,然后怯怯地还给陈刚。
“俺不会吹!陈老师!你给吹吧!俺喜欢听你吹的那个调调!”
陈刚眼里带笑,接过口琴说:“好!听你的。这会儿我先吹一曲,以后我慢慢教你吹!”
翠玉咧嘴笑着,露出了一嘴小白呀,陈刚忽然笑了“你的门牙掉了一颗啊?”
陈刚这一说,翠玉脸上立刻绽开花儿一样的笑容。把个小嘴紧紧抿住。“嗯!不让看!”
一屋子的人都被翠玉给逗笑了。“娘!”翠玉嗲声嗲气地扑进兰菊姐的怀里。
“这么大的闺女还往娘怀里扎?你不怕老师和白医生笑话啊?”翠玉呲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着在娘的怀里黏糊了一下,转了个个,站直身子,眼睛看向陈刚。陈刚笑着说,“我吹一首曲子,给大伙助兴。”
口琴悠扬的声音在小伙房响起来。
前奏一起,大伙就听出来了这是六十年代很流行的苏联歌曲,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白医生和李秋月都跟着口琴优美的旋律声,轻轻吟唱:
她们唱的很投入。
翠玉和翠玉娘,两个人静静的听着,娘俩的丹凤眼都挑起了眉梢,专注得看着吹口琴的陈刚。
“深夜花园里 四处静悄悄,
树叶也不再沙沙响,
夜色多么好,
令人心神往, 在这迷人的晚上。
夜色多么好,
令人心神往, 在这迷人的晚上;
小河静静流 微微泛波浪,
明月照水面闪银光,
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
多么幽静的晚上。
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
多么幽静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偷偷看着我不声响,
我想开口讲,
不知怎么讲,
多少话儿记心上;
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琴声飘远了,歌声飘远了,几个人的心都飘远了。
当唱到,“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时,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随着歌声想着各自的心事。
陈刚想的是,爸爸究竟出来工作没有啊?白医生想的是,“虎烈拉“真得能控制住吗?李秋月想的是,以后的日子就是这个样子吗?翠玉娘想的是,俺真得爱上他了吗?
以至陈刚的琴声停住了,白医生和李秋月还轻轻地哼唱着。
“啪啪啪啪!”小翠玉带头鼓起掌来,几个大人这才从沉醉的琴声里收回眼光。一起鼓起掌。
“陈刚!你的口琴吹得有点水平啊!”白医生的夸赞很是讲究分寸。夸赞丝毫没有夹杂水分。说吹得有点水平,就是说陈刚的口琴吹得都在调上,比一般的强一些,跟专业的没法比。陈刚一听白医生的话,就猜出白医生对乐器或是乐理是内行。于是试探着问?“白医生?这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您平时唱的时候都唱什么调?”陈刚这么一说,白医生笑了。“你刚才是c调的,我唱就有点偏高,一听就知道,你是按照李秋月的嗓子定的调。她唱正顺口,我唱就有点高。如果降成d调,我合适,李秋月就唱的不舒服了!”
“哎吆!您二位感情还都是行家啊?白医生,咱们唱一段《沙家浜》智斗那一折。我唱阿庆嫂!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