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您不知道我刚清醒过来看着这个世界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的绝望。
我其实不应该属于这里,我看不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太多了。
贫瘠的物质条件,被一层一层捆住灵魂的精神锁链,不只是乱世带来的痛苦,还有这个世界上原本存在的枷锁让我寸步难行。
我想您大概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但是我自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也一直在倾尽全力的为之努力。
终于,我在黑暗里与许多人摸索了好久,终于好像看见了一点点的曙光,这让我特别的兴奋。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自己来这个世界上是要干什么的,哪怕最后不能成功呢?
我也愿意为之拼上一把。
让这个世界知道有个叫江晚的人,曾经来过。”
秦振宁确实不能完全听懂女儿在说什么,但是他习惯性的心疼她,所以愿意用她的想法去看待世间。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的声音轻忽。
“你想,把乾坤倒转?”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甚至没有登基当女皇的野心。就只是想让这个太过不公平的世界,多少的能公平一点点。
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事情。好在此道不孤,多的是同行之客。
我希望就这样慢慢的发展下去,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两百年之后。弃婴塔里无女婴,嫁衣之下无白骨。
每个生而为女的人,都能在有限的选择里多一点选择,而不是被迫贤良淑德的活在男人规定好的所谓三从四德中。”
她的眼里突然闪过了一丝泪光。
“我这个想法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因为我知道对这个世界来说,我才是个怪物。
在我还小的时候,娘总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我。
晚姐儿,要好好的。
她知道我是个怪物,可是她真的心爱我,所以拼尽全力用温柔的锁把我锁在了身边。
我舍不得让她伤心惶恐,然后我就努力的劝服了自己。
我要好好的。
要做个合格的江家嫡长女,就像旁人家的嫡长女那样,贤良淑德。
但是后来,我遇见李呈修了呀。
他没有他的兄长们那么聪明能干,甚至从小犯蠢犯到大。可是他真的爱我,他知道江晚不够好,但是他愿意袒护不够好的江晚。
他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心中存在着多么违悖这个世间的叛逆。可是你看,他依旧把最尊贵的权柄分享给了我,让我借助他的力量一点一点实现心中的抱负。”
秦振宁不愿意被说服,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去冒如此大的风险。
“你不过是在强行说服我罢了。”
“不是的,我是在求您。”
江晚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轻抚凤袍大礼跪地。
“求您帮我一次,父亲。”
秦振宁的眼睫颤动的厉害,他不敢应女儿这一声,他不配应女儿这一声。
抬手抹去眼中的老泪,然后把孩子从地上拽起来。弯下腰,替她轻轻的掸去了依附在裙角的那些为难。
他听到自己在说。
“别怕,有我在。”
“我不怕,我也不是故意想为难您。就想求您帮我引荐一下,我想拜见太夫人。”
江晚也眨去了眼底的湿意,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也不忍心为难生父至此。
“我手里有筹码可以和秦太夫人谈,但是我必须得先见到她。求您帮我传递一声消息可好?”
“好。”
“多谢父亲。”
“………。”
日头安静的从皇宫一路追随着丞相大人回了秦家,看着那儒雅的中年男子跪在母亲面前被狠狠打了一记耳光之后,它只能叹息着趴在了房顶上空。
“你可真是你那霸王星女儿的绝世好爹,可你却分明是老婆子我上辈子的讨债鬼!”
秦太夫人越说越生气,又抬起手来想打他,却被守在门外的秦萧尘冲进来拦住。
“祖母息怒!您年纪大了气怒伤身,还请祖母消消气…”
“我消不了一点!”
秦太夫人气的使劲拍了一下桌子,看着儿子眼中是满满的气恼。
“秦振宁,今日你便是跪死在这里,老身也不可能同意抛家舍业的去帮你那霸王星女儿!
你想脱离家族是吧?
那你尽管脱离去吧!
老身就当这辈子没生过你没养过你,我也不用你还什么养育之恩了。只要你在外头别再打出我秦氏嫡脉的名头,这辈子你我母子情分就算是续完了。
滚吧!”
秦太夫人这话已经算是很难听,要搁以往秦振宁早已经磕头走人了。但是今天他跟腿上生了根似的,就跪在那里不挪地方。
“母亲您要打要罚都行,求您把家主令借我一用。
绝对不白借,皇后手里有生财之道亦有强国富国之法,现在就是赶的着急才没办法缓过来。
等这个风波过去,以后必定加倍回馈给秦家。朝廷科举即将改革,处处都值用人之际。到时候秦氏子弟肯定择优入仕,我用丞相之位作保…”
“你保什么保?”
秦太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也说了那都是以后,以后的变动可大了去了!
临越都动了,大黎那边能干看着?
一旦皇帝真的率大军出征,只要有一星半点的颓势,京城这边的有心人必定会跳出来想要取而代之。
若是李家没有挺过这一遭,那别说什么皇权了,连身家性命都得一起丢了。到时候你这丞相之位还算个什么稀罕物不成?”
“所以还请母亲三思。
如今秦家已经站在了最好的位置上,不论是谁家再上位,都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好了。
此时不全力以赴地支持皇后,还要等谁去?”
“我们凭什么拼尽家业的去支持皇后?她又是我们的谁?”
秦太夫人真的很冷静,在遇到攸关全族的大事之时,她就是一位真正的世家掌舵人。
“押宝这种事情,只有那些无路可退的三流人家才会干。我们秦氏虽说不算顶尖世家,但是自有那个底蕴在乱世中平稳渡过。为何要去冒那个风险?”
“为了更进一步,如何?”
秦振宁抬起头,与母亲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