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稷跌跌撞撞冲出飞云堂,好似失去了意识和知觉,众人的喊叫声离他越来越远,仿佛被完全抽离出来,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向前漫无目的游荡……
忘记了争斗、忘记了喧嚷、忘记了一切,泪水在他面颊纵横,那一刻,绝望将他吞噬,什么也不想做,只想逃离眼前的一切。
一路狂奔,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样找到的马匹,纵马一路向前,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都没有了,空空没有了,师祖也没有了,曾经带给他亲人般温暖的两个人都已灰飞烟灭。
曾经他是那样的肆意洒脱,是那样的了无牵挂,可此时此刻却感到异常无助,甚至充满怨愤,内心不停的呐喊,你还要夺去我什么?!
还要夺去我什么?!
我还有什么可以被夺走?!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跑过无尽的田野,跑过无名的村庄,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马儿已经精疲力竭,就这样漫无目的闯入一个小镇,不知道那是哪里,因为早已失去了方向。
马儿已经跑不动了,无论他如何拍打,都执拗的停下脚步,他被无情的甩落马下。
早已饥肠辘辘的他,无奈的拉着马缰游荡在这喧闹集市,腹中咕噜咕噜的叫着,让他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口中也越发干渴难忍。
眼见前方有个小酒馆,他一头扎了进去,没有酒钱,便把那匹马押了出去,伙计刚把酒端上来,他便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以前,他曾经那样厌恶酒的味道,记忆里那些乞丐们总是聚在一起喝酒撒野,那时他总躲得远远的。
后来,朱长策被人杀害之后,他才开始饮酒,也只是在聚香楼的时候才会喝上一些,稍稍排遣下郁闷的情绪,但从内心深处,他并不喜欢酒这种东西。
可是现在,那辛辣的味道似乎格外合乎自己的心意,大量肆意的饮酒似乎能让他忘记一切,让思绪变得麻木,这样就什么都不必想起,所有伤痛在那一刻都会暂时远离。
就这样直喝到昏天黑地,才被伙计拖出去扔到大街上,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日日就这样度过。
天光放亮,宿醉未醒的他又挪到酒馆里,那些伙计们对他已是厌恶至极,这蓬头垢面的小子天天来此,虽然并未真的撒酒疯,但毕竟那个样子也会让人嫌弃,难免影响生意。
伙计们看他终日癫狂迷离的样子,也不敢强行将他赶走,只让他坐在角落里。
这一日,他把口袋里仅有的卖马换来的钱扔到桌上,那小二心下甚喜,想着这回钱花光了,再也不用侍候这疯小子了。
小二刚把酒端上来,忽听得店门口一阵喧闹,一群人鱼贯走了进来,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这群人虽穿着中原人的衣裳,但看相貌却并非中原人士。
中年男子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几个随从开始忙活着点菜倒酒格外殷勤,老板见来了如此贵客,也忙上前招呼。
不多时,已经上了一桌酒菜,这些人只是闷声吃饭,似乎并不想太过张扬。
正稷坐在角落里,冷冷望着,心中倒是有几分好奇,看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与一般的酒客很是不同。
正在此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叫花子,在这样的小酒馆中有人讨饭也是常事,那花子头发斑白,虽然衣衫破败,但还算整洁,倒不似泼皮无赖,他大概看这群人衣着考究,必是有钱的,所以就上前乞讨,要点饭钱。
结果,不成想,这群人并不买他的帐,为首的男子更是一脸嫌恶,向旁边的随从使个眼色,那随从自是明白,对那花子推推搡搡,花子并不气馁,不肯轻易就走。
随从见不能顺了主子的意,竟然急了,上前就是一巴掌,接着又是一脚,花子嗷嗷叫着俯下身子,表情甚是痛楚。
另外几个人也都豁的起身,看来那花子必是没好果子吃了。
正在此时,嗖的一声,从角落里飞来一只酒坛,冲着为首的男子直飞过来,那男子也是练家子,身子一倾,指尖一弹,那酒坛啪嗒一声脆响,落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原来是个空酒坛子。
众人猛回头,却见一位少年坐在墙角的小桌边,正冷冷望着他们。
老板和伙计们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小酒馆顿时陷入刹那的沉寂,几个壮汉呼啦一下窜到正稷面前,其中一个伸手就来揪他衣裳。
正稷身形灵活,岂能叫他们得手,没几步就跃到端坐在那里的中年男子面前。
众人都没有料到这毛头小子身手如此敏捷,“嘿!你这小子胆子不小,敢在我家大爷面前撒野!”几个汉子瞬时将他围在当中,少年却并不怯场,冷眼以对,神情凛然。
中年男子一脸嫌恶的摆摆手,对他身边的随从低语道:“我们还有正经事,不要跟这些市井无赖耽误时间。”
说着,便起身向门外走去,几个随从怒目望着正稷恶狠狠的道:“今日便宜了你小子,下次见了定要了你小命儿……”
一众人散了,小酒馆顿时安静了不少,花子龇牙咧嘴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脸色惨白的他想是被刚才的情景吓到了,远远的朝正稷拱了拱手,叹口气一瘸一拐的转身走出酒馆。
走着走着,忽的肩头被拍了一下,回头望去,刚才的少年跟了出来,拉住他的手,塞过来一个袋子。
花子仔细打量,竟是个钱袋,用上好的牛皮制作,上面刺绣着一个小小的狼爪图案,做工相当精致,一看便是贵重之物,袋子沉甸甸的似乎装着不少银两。
花子诧异的望着少年,“这……太贵重了,小人不敢……”平生没见过这么多钱,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正稷笑笑,他大概明白了花子的意思,拿过钱袋,示意花子把手伸出来,然后把袋中银两取出多半塞给花子,拍拍他肩膀:“这下放心了吧,你拿了这些钱自可以去做些小买卖,不必在这街上流浪了。”
那花子可哪里见过这许多银子,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忙把银子收入怀中,连连鞠躬道谢。
只是再抬起头时,少年已经走远了。
钱袋子是从刚才那中年男人身上取来的,囊中取物自是当年在神丐帮学来的,虽然他知道这么做有损云峰派的威望,可是现在他还算是云峰山的人吗?他早就成了一无所有之人,跟那些乞丐又有什么分别?
何况,他着实看不惯这些恃财逞恶之人,劫富济贫又有什么不对?
所以,才出手帮那花子。
钱袋里还剩了些银两,他走进一家小客栈,把袋子直接扔给小二,找个座位坐下,继续饮酒。
心头却忽然涌起无限寂寥,似乎只有酒才能帮他驱散这痛苦的感觉……他想,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这酒真是个好东西。
接着,便又是昏天黑地肆意畅饮的一天,直到再次陷入麻木。
迷迷茫茫间忽然感到一阵巨痛袭过全身,他募的睁开双眼,以为天已经亮了,自己应该躺在大街上或是酒馆的地上。
可是奇怪,这次自己并没有躺着,而是坐着,并且是被直挺挺的绑在一把椅子上!
还没待他回过神来,感觉胸口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那里正是他的痼疾,这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眼前分明站着一位少女,她手执皮鞭正抽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