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微微抬眼,“管他什么人,大夫只管治病。”
实际上林婉婉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除了最初交代铅毒的特性之外,并没有参与后续治疗。在齐王府里,她连方子都没写。
至于为何不叫林婉婉参与治疗,第一,肉眼可见的她和吴愔关系不睦,甚至称得上有仇,从她决绝地往江锡脖子上插鎏金簪就能看出来。
当初卫王叛乱,女眷们被困在牛府时,林婉婉做戏时说的那句 “我下手很稳”,如今看来,真不是一句笑谈。
人心都是肉做的,最能辨别人情冷暖。
除非吴杲下死命令,吴穆死林婉婉就得陪葬,否则谁能担保她会尽心尽力地救治呢?
所有与人相关的活动,尽心与否,结果或许截然不同。
如今北征大胜,林婉婉身上相当于扛着半块免死金牌,行事也多了几分底气。
至于其他不小心着了道的人家,按照正常程序延请大夫治病倒也无妨。只是这几日林婉婉关门歇业,摆明了不想沾这趟浑水。她有南衙护着,其他人也拿她奈何不得。
至于南衙,这帮子武夫的人生经历,就注定了他们离安神药这类东西很远,不太会卷入这种麻烦事。
其次,从上次拘那夷事变中就能看出来,她最后开出来的方子,同其他大夫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在辨认毒物上或许有独到之处,但解毒本事也就普普通通。
何况还有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林婉婉既然本事独到,若她发了狠,暗地里在齐王府上下人等的药方中,埋上一二类似铅药之类的暗手。
不需要让人立时暴毙,用温养的药拖久一点,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到时候谁又能查出是她动的手脚呢?
正因为如此,齐和昶等苦主亲人同样被排除在第二次会诊的行列外。
吴愔不得人心,但一码归一码,吴杲也不能任由儿子被人暗害。
谢广运对林婉婉方才的说法大不认同,不过并没有立刻出口反驳。人分三六九等,病和病不一样,病人和病人自然也有差别。
尤其是这次的案例,病症不一般,病人家属还要命,实在是叫人后怕不已。
谢广运转移话题道:“你一个人在前头坐着,也不叫几个弟子站旁边伺候着。”
林婉婉挑眉道:“不然我让齐家下人将静徽叫过来?”
谢广运连忙装模作样道:“唉,其实想一想,齐家遭此祸事,正该她宽慰师妹的时候。”
齐家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找人抄写医书这件事,在小范围内已经不是秘密了。
谢家和齐家同样是传承数代的医家,但底蕴压根不能比。
谢广运眼馋齐家的医书收藏,只恨谢静徽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抄写一遍之后只能做到勉强有些印象。
齐和昶此举,自然是在示弱退让。
谢广运估摸着,齐广白的丧事料理完毕后,齐和昶就会逐步从太医署中退出来,回归普通医者的身份。
到时齐和昶是自己开医馆,还是去别的地方坐堂?
康乐堂虽是家族化经营,但若是能高价请一位供奉坐镇,那也是增光添彩的事情。
太医署虽然有不少尸位素餐之辈,但谢广运从各方渠道打听来的消息,齐和昶是其中真正有本事的人。
距离大吴医仙或许尚有一段距离,但这已经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最高水平的代表人物之一。
据谢大夫所言,在齐王府内,齐和昶仅凭尝过一口的安神丹,就能复原出它的原材料。
这才是林婉婉最终决定将矛头指向天水赵氏秘方的原因,毕竟众所周知,林婉婉在药学方面只能算差强人意。
只是不知为何,林婉婉在大殿之上并没有将齐和昶默写的药方拿出来作证,而是费尽周折地让吴漳去索要。
林婉婉借着齐家的灵堂当交际场所,和长安各路大夫、医馆东家打交道。
旁人来上一炷清香即可,她倒不必避讳些什么,双方都是背后一摊浑水的人,谁也别忌讳谁。
一个往昔并不好交际之人,突然“热情”起来,自然是别有所图。
林婉婉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济生堂刚得了一批好茶,请各位大夫、东家挑个良辰吉日上门喝喝茶而已。
大吴丧葬礼仪繁琐,每一个环节都有着严苛的规矩和讲究。
林婉婉所谓的在齐家帮忙,只是充当一个类似壁花的角色,无需承担核心的丧葬事务。但一天下来,也被复杂的流程折腾得够呛。
灵堂里,烛火摇曳,香烟缭绕,浓重的烟火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熏得人眼睛酸涩,鼻腔里也满是呛人的味道。
长时间的站立和走动,让林婉婉的双腿酸痛不已。持续不断的嘈杂声,也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再加上烟熏火燎的环境,仿佛是一场无形的煎熬。
等到一天的事务终于结束,林婉婉只觉得身心俱疲,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但在这种情况下,林婉婉都还有心留意,不曾看见之前去过济生堂的权德干母子出现过一次。
这可是她唯一认识的齐家亲戚。
在林婉婉等人的认知中,这种转折亲关系已经很远了。但以长安土着的眼光来看,两家亲连着亲,平日又有往来,红白事就该到场,避不开的。
齐白敛倒也没瞒着,出事那日,他去权家求助,希冀能搭上吴融的路子,探一探齐王府的虚实。结果权家反倒口出恶言,将他赶了出来。
对这种行为,林婉婉实在无从评价。哪怕帮不上忙,假意推脱几句,虚与委蛇将面上的关系维护住不行吗?
权家倚靠吴融,却又畏惧吴愔的淫威。墙头草做得不彻底,真是没眼力见得令人 “放心”。
以吴融在大殿上的表现,说他和吴愔兄友弟恭,鬼都不信。
这种时候,不管真假,但凡关于齐王府的风吹草动都该立刻报告上去。
权家以前为何对齐蔓菁紧追不舍,不就是因为齐和昶位置紧要,是最清楚皇帝健康情况的人之一。平白能得个人情的事,他们非得推出去。
齐家倒没将此事大肆宣扬,他们已经栽在名为齐王府的大坑里,不想再沾上另一座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