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宫内其他地方不同,溶宫里黑黢黢的,竟是一盏灯笼都没有点,一眼看去,大门敞开的溶宫就像一个幽深的黑洞,怎么也探不到底。
皇上一向保护这位长姐,吃穿用度从没有亏过她,派来的丫鬟太监也都是先皇在世时的规格,可即使如此,溶宫还是静得出奇,这恐怕是长公主自己的意思。
早在门被推开的时候范俨就睁开了眼睛,可他不敢直视前方,依旧像守在皇上面前似的半弓着腰,垂目盯着地上。
大门内立着一双小巧的凤头圆底鞋,鞋的底边镶着金边,彰显着主人的尊贵。
再往里瞧,范俨眼神一顿。
一盏灯笼不知何时摔在了地上,微弱的火光正啃噬着外罩,原本描摹的异常精致的莲叶纹在光亮中摇曳生辉,让人心惊。
范俨眼明手快,也顾不得长公主还挡在门前,立马弓着腰跑进门内,使劲踩了几脚地上那个着火的灯笼,一边踩还一边叫囔:
“哎,长公主啊,您就是有再大的气性也不能跟自个儿过不去,这大半夜的,您可得悠着点,火星子要是燃起来,明儿宫内就不得安生了。”
可能是真的怕着火,范俨全身心地踩着脚底的火星子,一时倒没留意身后的动静。
等他好不容易将那微弱的火光踩成了黑渣,脖子后方却一阵冰凉。
“说,你来此究竟为了何事?”架在范俨脖子上的是长公主顾溶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刃,多年不见眼前这个奴才,她眼底生疑,心头又惊又恐,握着刀柄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嘁,到底是个姑娘家,在宫中待久了,怕是连只蚊子都拍不死,十年前又遇上那件事,此时不要说是把短刃,就算给她一把大刀,她也下不了手。
范俨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隐隐露出一丝感伤。“长公主,凡事都要讲因果,如今您要奴的命究竟为了那一茬呢?”
“少废话,我问你话你就答。说,你来此究竟想做什么?”顾溶一咬牙,又将短刃朝前紧了紧。
怕她一个不小心真伤到自己,范俨眼珠一转,缓缓转过头来。“长公主,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十年前要不是奴帮了您,您怎么能手刃情敌呢?您看这回奴得了对您不利的消息,又冒险赶来找您,您怎么不让奴把话说完呢?”
转过头来,这才看清长公主的脸。
脸颊因为消瘦已经深深凹陷进去,略抹脂粉的脸上不仅没有光彩,反而多了一份苍白,原本灵动的双眸此刻寒光四射,仿佛淬了毒药。
尤其让人心惊胆寒的是这女子的一头银发,她才刚刚迈入中年,怎把自己熬成了一个老妇的模样?
要不是眼前这女子喘着气,范俨还真以为自己见了鬼呢。
他越看越惊,心头发毛,缓缓别开了脸。
可顾溶却没有因此而放过他。
“范俨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你以为我还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吗?你不仅借我之手害死了赵濂,还害我父皇痛失爱将郁郁而终,我当初没活剐了你算你走运,如今你竟还有脸来找我,莫不是真当我顾家人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