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秋月一喊,陈刚就是一愣。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李秋月要干什么。
“给你!”只见李秋月把一个大搪瓷缸杵到他眼前。
“喝这个!早就给你晾好了一大缸子水,知道你今天一定累坏了。大上午,顶着大太阳,抱着兰菊姐走了那么远的路!
刚才又背有二百多斤的一大捆麦子回来!
知道你块大、个高、有劲!
人们都看着你,羡慕你。
背麦子,那是平常事,人们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抱着美人归!那是千年难一遇的美差!
你今天可是露足脸了。咋样?
心里一定是美滋滋的吧?
一得意就忘乎所以了吧?
叫我怎么说你好呐?
你是不是脑子有点二啊?
累了一整天,浑身冒热汗,一回来就要喝凉水?
你懂不懂啊?闹不好会把你的肺管子喝炸了!
白长这么大的个子,整个一个没脑子!把这缸子水喝了,这是温开水!”
如果单听李秋月说话的口气,显然是话里带刺。
可听她话里的内容,又好像是对自己一片好心。
仔细往深琢磨,话里的弦外之音又有一股子醋味。
难道李秋月对自己抱兰菊姐回来她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陈刚想到这儿,脑子里打了个闪。“同性相斥!”
他笑了笑。
“谢谢!我懂了!”
接过李秋月递给的大搪瓷缸子,咕咚咚就是一顿猛喝。
喝完水,用手抹抹嘴,故意夸张地说。
“哈!又喝到家乡的水啦!”
听陈刚说出《南征北战》电影的台词,高力夹起秧子,他看着李秋月。
“妇女队长同志!光给战士喝水可不行!一定要大饼管饱吃才行!”
“去你的!好好烧火!”李秋月怼了高力一句。
高力嬉皮笑脸地说。
“呀?妇女队长生气啦?”
“你胡说什么啊?”
李秋月瞪大眼睛斜了高力一眼。
高力故意一缩脖。
“呀?口误!口误!不是妇女队长,是大老虎!你说怪不怪?这样的老虎真呀真可爱。。。。。。”
高力竟然哼哼唧唧唱出小调
“我让你练贫!给你洗洗脸!”
李秋月假装生气,端起瓢里的水就是一泼,瓢里的水不多,只是一个瓢底。
遗憾的是手上没准头,水没有泼的高力脸上,全泼到陈刚脸上了!
“呀!”
陈刚叫了一声。李秋月一看把水泼到陈刚脸上了,立刻“哎吆”了一声。
她的眼睛看向陈刚,陈刚不但没生气,反而“呵呵”地咧着嘴笑。
看着陈刚憨憨的样子,看着陈刚蓬乱的头发,李秋月的心突然有点酸酸的。
她打心眼里心疼和喜欢这个大个子。
“抱歉!抱歉!你瞧我这手,没个准头!”
说完这句话,她低下头专心和面,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今天上午在东山坳梯田里,她看着陈刚抱着翠玉娘远去的背影,自己的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她希望躺在陈刚怀里的不是翠玉娘,而是自己。她甚至生出几分嫉妒,怎么自己的腿就没让镰刀割破呢?
屋里的场面有点尴尬。
陈刚笑着问。
“秋月?小玉去哪儿啦?”
李秋月连头都没有抬。
“去护理病人啦!”
“护理病人?”
陈刚先是一楞,随之恍然。
“哦!翠玉娘的腿不知道好了点没有?”
“看把你急得?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又惦记起人家来了!
想知道好了没有?你自个去看看呀?又没人拦着你!”
李秋月这通话,口气挺冲,显然,还有点酸。
陈刚和高力对视了一眼,彼此呲牙一笑,没敢再说话。
男女之间的事儿就是耐人琢磨!
女人和女人可以好。
男人可以和男人好。
女人就是见不得自己喜欢的男人对别的女人好。
李秋月暗暗地在心里吃翠玉娘的醋!
她的心里好像住进一个小人,这个小人在她心里悄声说。
“你要是不把陈刚看好了,说不定他就让兰菊姐给迷住啦!
年轻小伙子,定力差,哪个女人先对他好,他就会是哪个女人的一道菜!”
又有另一个声音对她说。
“李秋月你就放宽心吧!陈刚他是高中生,二十岁的大男人。
他的心里能掂出斤两来?在人生伴侣的选择上,他能放着城市女青年不找?去找一个乡下女人?”
李秋月想着想着,第二个小人的话语占了上峰,她不由笑了,嘲笑自己多虑了。
时间不大会儿,谭小玉回来了。
一进小厨房就笑了。
“看看!咱们可真有口福!兰菊姐让我给咱们每人拿回一个煮鸡蛋,
说是感谢咱们今天送她回来。
来!这个给你!这个给你!”
谭小玉说着把鸡蛋递给高力和陈刚每人一个。
“秋月姐!这个给你!”
她把鸡蛋放到李秋月的饭碗近前。
“小玉!翠玉娘的腿怎样?现在疼不疼啦?”
陈刚看着谭小玉,眼睛里带着关切地问。
“疼不疼啦?刚子哥!你说能不疼吗?
这才过去刚刚半天时间。
正常情况,伤口要七天以后才能愈合呢。
伤口最怕感染了,虽然用赵二爷的白酒洗过伤口了,可是白酒的度数不如酒精高,就怕灭菌效果不理想。”
“那该怎么办呢?”
陈刚不无担心地又问了一句。
屋子里几个人的目光都看着陈刚,。
显然他问这句话的时候,问话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到带有几分焦虑。
李秋月把脸扭到一边,不看陈刚。
谭小玉的眼神里显出一丝疑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谭小玉的声音低低的。
高力突然大声说。
“小玉!咱们干脆去公社卫生院给翠玉娘买回点医用酒精吧,你说行不?”
“行!当然行啦!要是用医用酒精把伤口再好好冲洗冲洗,那就保险多啦!”
“遗憾的是这几天抢收麦子,怎么才能腾出时间去公社卫生院呢?
这事看样子得和黄书记和石良会计打个招呼。
实在不行咱们就抽出时间跑一趟,说什么也不能让兰菊姐的伤口感染了!”
陈刚口气固执地说。
“行了!行了!先吃饭!吃完饭再想办法。”
李秋月催促大伙。
晚饭是玉米面贴饼子和南瓜汤,李秋月的手艺,几个人吃得那叫一个香。
陈刚埋头吃饭,心里却想着翠玉娘腿上的伤。
他有心去看看翠玉娘,心里又有点顾忌翠玉奶奶。
今天上午翠玉奶奶呵斥翠玉娘的那通话,他听得一个字不漏。
翠玉奶奶明面上是在数落翠玉娘,捎带着是告诉村子里的男人们,别往翠玉娘身边凑。
老太太是寡妇,儿媳妇也是寡妇。
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
当然!翠玉奶奶那个老寡妇是不会有男人惦记的,翠玉奶奶自己心里也和明镜似的。
老太太是担心儿媳妇翠玉娘这个小寡妇。
这个漂亮成熟的小寡妇,
比九月里熟透的大九宝蜜桃还惹人喜爱啊!
这一点,村子里所有的男人都清楚。
陈刚想,自己的心里能生出对翠玉娘百分之百的好感,别的男人肯定也会是这样。
他突然记起,今天中午在东厢房赵二爷抓住翠玉娘手的情景。
唉!老太太的担心不是多虑的。可是,怎么才能让老太太不讨厌自己,而又让兰菊姐不受委屈呢?
陈刚脑子里这样想着,很快吃完了饭,他坐得小板凳上没有动窝,他在等大伙吃完好洗碗。
今天该他洗碗了。
他突然想起了刚才石良会计喊他的话。
他心里琢磨,石良会计一定有什么事想对自己说。
应该是和出力气有关系的事。
要不然怎么会问自己今天是不是很累啊?
还有,自己中午答应翠玉奶奶给翠玉家挑水的事,明天一打早可千万不能忘了。
想到给翠玉家挑水一事,陈刚突然脑子一闪。
对!现在就去挑水,趁去翠玉家取扁担的功夫,也可以看看翠玉娘。
想到这儿,他用手推了高力一下。
“高力!我去帮翠玉家挑担水,你替我把碗洗了!明天我再替你洗碗。”
“刚子哥!说什么呢?你今天比我累多了,洗碗的事就交给我吧!
你挑水的活可比洗碗累多了!”
“那!我就先去了!”
陈刚站起来出了小伙房,径直朝翠玉娘家走去,到了门口,他喊了一声。
“兰菊姐!我来取水桶!”
屋里传出翠玉娘的声音。
“翠玉!爱莲!快给陈刚老师把水桶取出来。”
原来郭爱莲也在翠玉家。
郭爱莲拉开房门。
“陈老师!您要去挑水吗?俺和你一块去吧!
刚才俺就说要去挑水,兰菊婶婶不让俺去,怕俺一个女孩子天黑路上不方便。
陈老师!俺和你一块去吧?”
陈刚还没有来得及答话,郭爱莲身后闪现出一个身影。
陈刚心头就是一喜。
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心里牵挂的翠玉娘。他赶忙说。
“行!行!咱俩一块去。”他的眼睛一下子盯住翠玉娘的脸。
“姐!你的腿?”
翠玉娘没有说话,笑了笑。
水汪汪的眸子里透出无限的柔情。
看见了翠玉娘,陈刚的心一下踏实了,他热辣辣的眼神看向翠玉娘的眼睛,二人四目相对,心中顿时涌起无限的爱怜。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说话,彼此的心暖暖的。
看到女人那如水的眼神,看到女人那如若荷花般娇嫩的笑脸。
陈刚惦记了一整个下午的心,一下子松驰了。
他对翠玉娘回了个会心一笑。
故意大声对郭爱莲说。
“爱莲!快把水桶和扁担给我!咱们这就走!”
郭爱莲转身去屋里拿扁担和水桶。
翠玉娘的身子倚在门框上,仍然没有说话。
撅起嘴唇,轻轻给陈刚来了一个飞吻。
这个飞吻屋里的人谁也看不到,只有站在院子里的陈刚看到了。
他满意地笑着点了一下头,眼睛眨了两下 ,算是个飞眼。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彼此深情地对望着。
郭爱莲出来了,陈刚接过水桶和扁担,往肩上一挑,转身迈着矫健的步子往外走去。
翠玉和翠玉娘两个人目送他们走远。
通往井水台的小路上,有不少村民也出来挑水了。
陈刚和郭爱莲每人肩膀上一副挑水挑子。
陈刚挑的是翠玉家的水桶,而郭爱莲挑的是知青之家的水桶。
陈刚对郭爱莲歉意地说。
“爱莲!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知青之家的水本来就是应该我挑的,你看?结果让你挑了。”
“陈老师!您可别这样说!如果每天都让俺给几位老师挑水,俺的心里可高兴的呢!”
看郭爱莲一脸诚恳的样子,陈刚不再说话。
两个人从井水台挑上水往回走的时候,天色完全黑下来。
走到皇粮峪山口时,陈刚感觉从山口吹来的风,好像裹挟着寒气,吹得肌肤有点发凉。
他抬眼看看云层叠叠的夜空,厚厚的云层好像要从天空中掉下来似的。
“哎呀!不会是要下雨吧?”
他的心里打起个问号。
“爱莲!咱们快走!弄不好要下雨了!打麦场上的麦子可怎么办呀?”
郭爱莲也看见了天上飘荡的黑云,她也感觉到风的凉气。
她边走边说。
“陈老师!应该不会下雨,您看,风是从东边吹过来的,在咱们这里,东南风不会下雨,刮西北风才会下雨!”
“真得?你确定刮的是东南风吗?”
郭爱莲灿然一笑。
“风从右手吹过来就是东南风,风要是迎面吹过来就是西北风。您看!风是不是从右手这边吹过来的呀?”
听郭爱莲一说,陈刚停住脚步,感知了一下风的方向。果然,风是从东山口方向朝自己的右手方向吹过来。
他刚才有些焦虑的心才放松下来。
“爱莲!谢谢你!看来你还挺有学问啊!在这方面你是我们的老师呀!”
黑暗中,郭爱莲的脸上涌起一抹腼腆地微笑。
她那双笑意盈盈的杏眼,看着黑暗中高大的陈刚老师。
脑子里闪过了高力的身影。
想着自己喜欢的高力和陈刚老师是同学,心中油然升起幸福感。
“刚子哥!刚子哥!”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皇粮峪高坡上的吆喝声。
陈刚问郭爱莲。
“爱莲!是不是有人在喊咱们?你听见吆喝声了吗?”
“是的!俺也听见了!好像是高力老师的声音!”
二人不由加快了步子。
蹬上皇粮峪大高坡,陈刚和郭爱莲一眼就看见,高力和谭小玉两个人都站在高坡上等他们。
“刚子哥!出事啦!”
高力一把抓住陈刚挑水担子的水桶钩子焦急地说着。
“怎么回事?”
陈刚心里不由一紧。
“让小玉说,我说不全!”
“刚子哥!是石良会计家!
石妹可能是难产,现在肚子疼得在炕上直打滚。
刚才石良会计和黄小强都来找你,想让咱们帮着送石妹姐去公社为生院。”
“行!没问题!现在他们在哪儿?”
“黄小强去大队部找赵二爷赶毛驴车啦!
石良会计回家去安排门板什么的。让你一回来就去石良会计家会合”
“好的!我赶快把水挑回去”。
几个人簇拥着往回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