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知道:钱是越用越少!力气是越用越大!可是真正舍得多用力气帮助别人的人却为数不多。
人们使用力气总是在无奈的情况下。
郭爱莲把水挑往知青之家。
陈刚把水挑往翠玉家。
陈刚挑着担子快到翠玉娘家的时候,老远就看见翠玉娘的身影。女人站在正房门口往这边张望着。
陈刚加快了脚步,离正房还有七八步的时候,女人轻声说:“挑回来啦!慢点!把挑子放院子里,一桶一桶地往家里提溜吧!”
“好的!”
陈刚把挑水担子从肩上取下来。摘开两个水桶的钩子,把扁担立在门口墙上。正准备往里提溜桶,翠玉娘又说
“行了!把水桶就搁这儿吧!一会儿让爱莲帮着提溜进家!”
“呀?姐!这样行吗?”
陈刚带点疑惑地看着翠玉娘。
“这样好!你快回去吧!俺都知道啦!石妹要去公社卫生院,今天夜里恐怕你连觉也睡不成了。”
“好的!那我先走了!”
“你把这个拿上!几个鸡蛋!路上吃!”
“我不拿!”陈刚想推辞。
翠玉娘一把拽住陈刚的手,把一个红手帕包塞到他的手上。
“听话!路上小心着点!去吧!”
陈刚深情地看了一眼翠玉娘,翠玉娘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光亮闪闪,一股难舍的柔情如潺潺春水般在眸子里流动。
陈刚的心不由也是一颤。他不敢再看翠玉娘的眼睛,转身朝外走去。
他急匆匆地回到知青之家,屋里没有人。
他略一思索,跑回自己住的小院,摸黑进了屋。
从笔记本册页里摸 出几个大票人民币装到裤兜里。
又从墙上的衣服勾上把那件洗的发白的旧军干服抓在手里,扭身出了小院。
他一路小跑地往知青之家的小伙房跑去。
他心里知道,今天夜里这趟路,少说要二十多里地。
抬着一个孕妇走这么远的路,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
先喝点水,再吃几口干粮,垫饱肚子才是。
到了小伙房一看,小伙房的煤油灯亮着,李秋月一个人正在烙饼。
陈刚知道,这是李秋月给大伙准备明天上山割麦子带的干粮。
他着急地问:“秋月!高力和谭小玉去哪儿啦?”
“哦!他们两个都去石良会计家啦!石良会计留下话,让你直接去他们家找他。
对!你等等!把这几张饼拿上,我估计你们明天回来早不了。”
李秋月说着,把用笼屉布包着的烙饼递给陈刚。
“秋月!谢谢你!”
“吆?还客气起来啦?”
秋月接着把搪瓷缸子递给陈刚。
“先把这缸子里的水喝了!我知道今天夜里的活,肯定还得是你的主力,走那么远的路,少不了要出汗。今天白天累了一天,本来就亏水,现在喝好了水,夜里身体就不会亏水了。”
“秋月!你想的可是真周到。”
陈刚喝完搪瓷缸子里的水,把笼屉布包着的烙饼往胳肢窝一夹。
“秋月!辛苦你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李秋月笑意盈盈地说。
“知道啦!你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陈刚走远了,李秋月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不知怎的?看不见陈刚时,肚子里会憋出一肚子的不满意。
可是每当看见陈刚时,特别是看见陈刚憨憨的笑脸时,憋了一肚子的气,立时化为了柔情。
一股女性特有的温情缠绕着她的心。
她的嘴角似乎荡漾起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出来的微笑,心中涌起一股甜蜜。
这是怀春少女对男人的一种朦胧情感,这种情感让人的心变得愈加温柔。
她蹲在灶膛跟前,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禾,继续烙饼。
村子里黑漆漆的,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叫。
一勾浅浅的弯月挂在天际的尽头。
几颗惨淡的星辰闪动着不可琢磨的微光,让人看得眼皮发困。
这个时候,皇粮峪村子的人家,大多数都早早上炕就寝了。
收割麦子这阵子,把人们累坏了。
家家户户的大人们都是天不亮就起身,踩着露水下地,顶着太阳干活,太阳落山了才能回家。
多数的人,劳累一整天,浑身酸软,舌干口燥,黏唧唧一身臭汗。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咕噜噜一顿喝水。
解了渴,舒展舒展疲惫的筋骨,稀里糊涂扒拉几口饭,往炕上一躺就打起呼噜。
今夜,也有那么几户人家,不但不能早早睡觉,现在正在忙活,说不定还得熬夜。
大队饲养棚里,有人影晃动。那是饲养员赵二爷正在给牲畜喂草料。
一盏马灯挂在饲养棚的顶梁柱上,昏暗的饲养棚里,槽头上一只老牛正在蒙头吃草料。
紧靠槽头的地方,并排栓着一头大黑毛驴和一只小骡子。这时候,两个牲畜正在亲昵地蹭来蹭去。大黑毛驴一码的黑毛,只有额头正中竖着有那么一条好像剑柄形状的白毛。这头黑驴是一头母驴。
它长得个头高大,体态匀称,毛色发亮,脖颈秀气,眼睛清明。
这头大黑母驴不管把它放在哪个驴群里,都是那么显眼。
在人们的眼里,它是一头漂亮的母驴。
在同类的眼中,它就是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夫人,是让人看一眼就丢不下的大美人。
大母驴身后,卧着一头小骡子。
小骡子毛色有点发棕红色,还不到一周岁。
体量比大毛驴稍微小那么一小点。
这一大一小两个牲畜,其实是母子关系。
大黑驴是母亲,小骡子是儿子。
说起来,大黑驴能有这么一个骡儿子,也是无心偶然得之。
应该说是让一头蒙古儿马非礼之后意外所获的私生子。
那还是前年秋天的事情。社员狗唤子和二秃子赶着驴车去公社交公粮。
交公粮的人很多,他们两人把粮食从车上卸下来,搬到过磅的地方去排队,排队等候时间挺长。
两个人把空驴车停在一棵可以乘凉的大树底下。
为了让驴轻松轻松,给驴解开了辕套,把驴栓在车后杠上。
碰巧的是,两个人正在排队等着过磅,另一个村子交公粮的人,赶着一挂胶皮轱辘的大马车来了。
这挂车上驾辕的是一匹蒙古种的儿马。
儿马全身通红,很是英武。
主人把粮食卸了车也排队等着过磅。
他们一眼看见大树底下栓着一辆驴车,那地方挺凉快。他们很自然的把空马车也靠了过去。
同样给辕马解了辕套,把马栓在车后杠上,把料笸箩放在车后杠的位置让马吃点草料。
儿马吃着草料,草料的香味钻进旁边驴车后栓着的大黑母驴的鼻子里。
大黑母驴肚子里的馋虫可就搅动了胃口,它就试探着往儿马这边靠,想靠过来吃点蹭食。
初起,大黑母驴一靠过来,蒙古儿马就往开挤它。
挤了两次,大黑母驴的举动就引起蒙古儿马的注意。
大黑母驴的什么举动?
原来,大黑母驴在光天化日之下,屁股往蒙古儿马这边一翘,唰-------,黄澄澄的一大泡驴尿撒了一地。
大黑驴可是母驴,母驴尿特有的骚味挺浓。
这个骚味一下子刺激的蒙古儿马起了性。
两个牲畜你碰碰我,我蹭蹭你,不一会儿就在大树底下完成了偷情的义举。
偷情完毕,大黑母驴再靠过来吃马车上的草料,蒙古儿马很自然腾开一个空档,把大黑母驴让进来。
两个牲畜一块吃马车上的草料,显得那么和谐。
这两个牲畜之间的事情,双方的主人都不知道。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两个牲畜的一次媾和,蒙古儿马竟然让大黑母驴受孕。
大约过了两个多月,赵二爷发现大黑母驴有了身孕,怀上了小崽儿。
当时赵二爷心里还有点纳闷,自己没有拉大黑母驴去配种站配种,大黑母驴咋就有了身孕?
第二年秋天,经过十二个月的怀胎,大黑母驴生下了私生儿-——-小骡子。
一看生下的是一匹小骡子,把个赵二爷激动地又叫又笑。“赚了!赚了!”
骡子属于大牲口,身价比驴可高了不少。
要是让生产队从马市上买一头骡子回来,队里还真没那个闲钱。
这匹小骡驹的降世,对皇粮峪而言,真好比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把几个队干部高兴坏了。
在赵二爷的眼里,大黑母驴和小骡驹就是他心中的宝贝。
骡子这样的牲畜要到三岁口上才能使用,现在是少年时代,是长骨架的时期,只吃不干活。
骡儿子可比驴母亲吃得还多。
按照赵二爷的口头禅,“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自然是好草好料仅着这娘俩先吃。
在赵二爷的精心饲养下,大黑母驴毛色油亮,小骡驹红里透紫,着实一个招人喜欢。
世界上,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母爱!那是天性。
自打大黑母驴生下小骡驹,性情更加温和,不过,也学会了护犊子。
只要有人摆弄小骡驹,大黑母驴就会呲牙咧嘴地嗷嗷叫起来。
赵二爷正坐在马灯下拾掇着手里的东西
隐隐听见有人喊。
“赵二爷!赵二爷!”
赵二爷借着光亮观瞧,看清了来人。
“呀?小强!找二爷有事啊?”
赵二爷和蔼地和黄小强打着招呼。
黄小强气喘吁吁地说。
“赵二爷!石良的媳妇 ,石妹姐好像不好啦!俺娘和俺姐都去了石良大哥家。俺爹让俺跟您老说,让俺套上驴车准备送石妹姐去公社卫生院!”
赵二爷站起来,有点担心地说。
“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赶上驴车送病人,要是路上不好走,有个闪失咋办呀?不能等到明天天亮再走?”
“听俺姐说,石妹姐肚子疼得在炕上直打滚,您说?生孩子这种事,谁能给保准呀?”
“好好好!那就快套车吧!俺刚给大黑喂过料,路上慢点走,注意挑平道走!
大黑有劲!跑的快!要是小骡驹不跟着 ,它的脾气有点犟!爱撂蹶子。
你赶车的时候,可不要手离缰绳。不兴拿鞭子抽它!”
“赵二爷!您放心吧!俺和大黑关系好!它不会蹽橛子! ”
“好!俺把大黑牵出来,你准备套车吧!”
在赵二爷的嘴里,他一向亲昵地称呼大黑母驴“大黑”。
他把这头母驴当做亲闺女养。
平日,从来不动黑驴一手指头,黑驴也颇懂赵二爷的心思,只要赵二爷往它跟前一站,它就把头扎的赵二爷怀里撒娇。
黄小强从墙上摘下鞍子和绳套,赵二爷把大黑牵出来,两人相跟到了饲养棚外边。
套好了驴车,赵二爷又往车辕杆下的吊兜子里添了点草料。
“小强!路上一定慢点赶,千万不可累坏大黑。这几天队里打场还得指望大黑呢!”
“俺知道!放心吧二爷!”
小强赶着驴车往外走,后边一条大黄狗紧紧跟在车后边绕来绕去。
这条大黄狗是二秃子家的。
早先二秃子给生产队放羊,大黄狗不离羊群左右。
现在羊群没有了,大黄狗和毛驴大黑成了玩伴,有事没事它都在饲养棚转悠,今天它看见毛驴大黑半夜出车,悄悄跟了出来。
队会计石良家里现在挺热闹。
昏暗的屋子里,聚集了一屋子人。
石妹躺在大炕上挺着大肚子,嘴里发出低低地呻吟声。 一只老母鸡在地上咯咯咯的叫个不停。
煤油灯放在炕桌上。
昏黄的灯光下,石妹脸上沁出细细的汗珠,脸上表情甚为痛苦。 黄婶侧坐在炕上俯身和石妹说话。
谭小玉站在黄婶身后看着炕上躺着的石妹,眉头紧锁。大妮一双忧虑的眼睛看着石妹不说话。
黄婶把右手探进石妹的衣服底下,轻轻地抚摸着石妹高隆的腹部。细声细语地说:“石妹闺女!俺摸着你的肚子和别的要生养的女人的肚子有点不一样!婶子怕在村子里把你耽误了。好孩子!听话!还是让石良和小强、陈刚他们送你去公社卫生院吧!唉!可怜的闺女!你打小没了亲娘!总算长大当了媳妇!这看着就该当娘的人啦!你这肚里咋又闹的这么邪乎?不过,贵人自古多麽难!你的命大!婶子心里有数!你天上的亲娘也会护佑你的!”
听着黄婶嘴里絮絮叨叨,
谭小玉把嘴凑近黄婶耳侧轻轻说:“大婶!快送石妹姐去公社卫生院吧!我刚才给听了听,婴儿的心音很弱!不能再耽搁了!”
石妹转过脸,眼里露出求助的目光,看着黄婶,声音颤抖着:“娘!俺心里害怕”
黄婶用手摸着石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闺女!女人生孩子是老天安排的造化。老天爷长眼,观音菩萨开恩,赏你个壮男俊女,那就等于送给你一个心肝宝贝!女人当了娘,往后的日子也就更有滋味了。女人当了娘,男人也知道疼你了。女人的命运就拴在肚皮上!咬牙挺过来,有了孩子,往后的日子越过越有滋味。石妹闺女!俺让大妮也和你一起去公社卫生院吧?你看行不?”
石妹摇摇头:
“别让大妮妹子跟着俺去了!她还没出阁,去生孩子的地方太埋汰。就让她在家替俺照顾您二老吧!”
黄婶笑了笑:“好!听你的。你这会儿能不能下地?要是能下地你就在地下走动走动,方便方便。去公社卫生院的路挺远,路上解手不放便。”石妹点了点头说:“行!让大妮妹子扶俺坐起来!”
大妮爬上炕,蹲在石妹身后,把石妹扶着坐起来。石妹从炕上出溜到地上,直起身子。从她那笨拙的动作上可以看出来,她在强忍着。她两手端着肚子,缓缓挪到脚步。日常方便,她都在西侧屋。谭小玉和大妮两个人搀扶着大妮进了西侧屋,大妮帮石妹解开裤子,石妹慢慢蹲在便盆上。谭小玉伸手,抓住石妹两手,防止石妹往后仰倒。石妹看着谭小玉,:“你们出去吧!旁边有人站着,俺尿不出来!“ 谭小玉松开石妹的手,把一条板凳推过来,石妹扶着板凳,对谭小玉笑了一下。谭小玉退出西侧屋。
忽然,外边有人喊话“石良大哥!石良大哥!”
屋子里的大妮听见院子里有人呼喊,就从屋子里走出来。
原来在院子外面喊话的是陈刚。
陈刚在石良家的院子门口大声地喊了两声,不见有人答应,他就跨进了院子,站在院子里朝正房亮灯的屋里张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