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白医生来了)
一进门,陈刚自觉失言了,于是大笑着说:“有意思!怎么突然想起阿庆呢?就是?阿庆是谁啊?在沙家浜这出戏里阿庆就是个影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影子!”
其实,刚才陈刚“阿庆”两个字,着实让李秋月和谭小玉心里一动。她们两人今天一大早学唱这段“垒起七星灶”反反复复唱了不下五遍,每唱一遍,她们两人的心里就琢磨一阵。她们自己在皇粮峪扮演的算个什么角色呢?是阿庆嫂?既然是阿庆嫂?就得有阿庆?她们的阿庆会是谁呢?
刚才陈刚这一嗓子,让她们两个都想到了一个眼下不着边,可迟早又躲不开的一件事。那就是谈婚论嫁的事。
两个人看了陈刚一眼,不再说话,低下头忙活着烙烙饼。
“高兰菊!高兰菊!在家吗?”
忽然,院子门口响起了呼唤声。
陈刚耳朵挺尖,听见院子门口有人呼唤,赶忙从小伙房出来。三步并做两步就走到院子门口。
“白医生!是您啊?快进来!您可是贵客!秋月!小玉!卫生院的白医生来啦!”
“白医生?”谭小玉赶忙从小伙房跑了出来。“白医生!您好!”谭小玉走上前,拉住白医生的手高兴的说:“白医生!您真得来啦?哎呀!我还以为您昨天就是说说呢?没想到您真来啦!太高兴了!快进我们小伙房吧!我们刚刚烙的麦子面的葱花饼!这可是我们阿庆嫂的手艺!”
“白医生!”一声脆灵灵的嗓音,从北房门口传了过来,只见翠玉娘正从北房门口往这边走过来。她的步子不算大,一下一下的走过来。谭小玉赶忙松开白医生的手,往翠玉娘这边跑。“兰菊姐!慢点走!让我扶着你!”谭小玉扶着翠玉娘的左胳膊往前走,白医生迎了上来。“白医生!你好!自打上次你来,这都过去快一年了吧?俺做梦还梦见你呢?”
“真得?”
“当然是真得?俺俩一块做的梦!”
搭茬的是大妮,她这一搭茬,把满院子的人都逗乐了。白医生走上前拉住翠玉娘的手说:“昨天陈刚和小玉告诉我你的腿让镰刀割了个大口子,我这心里有点放心不下,这不,着急着慌地就赶过来了。一个是看看你的腿,再一个是找村支书,说一说开展爱国卫生运动的事。看见你们真高兴!我上次来你们皇粮峪还 是去年十月份的事,一晃快一年了。”
白医生把脸转向了大妮,笑着说:“你怎么也在这儿啊?你父亲在家吗?”
“大妮是给俺挑水来的!她知道俺的腿受了伤,走道不利落,这两天挑不了水,一大早把两桶水给俺挑过来了!”
李秋月和谭小玉听翠玉娘这么一说,眼睛看向了大妮,脸上流露出钦佩之色,随之转眼又看陈刚,眼睛里打着问号。明显在问:“不是昨天说好了?刚子哥去挑水吗?怎么让大妮姐给挑了呢?这多难为人家大妮姐呀?”她们两个人虽然是心里这么想,可是陈刚的脸上还是有点发烧,好像自己没给翠玉娘挑水,原本就是耍嘴皮子似的。
他大声说:“白医生!咱们都进我们小伙房吧!咱们边吃边聊!”
“好唻!恭敬不如从命!就去你们小伙房尝尝你们烙的葱花饼!”
屋子里的这些人,只有李秋月是第一次见白医生。李秋月拿出主人的架势说:“白医生!我叫李秋月!我和您是第一见面,可是您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特别
是昨天刚子哥和小玉从卫生院回来,把您比作了观音菩萨,要说,您来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儿了,我们应该做几道硬菜好好招待您。这不是有点突然嘛!这顿早饭咱们简单吃点,中午和晚上,再好好搓一顿。”
“呵呵!秋月!听你这两句话!我就感觉出来了!难怪昨天他们几个和我说,知青点里还有一个阿庆嫂呢?听你这么一说,你这个阿庆嫂可是有模有样啊!好!客随主便!今天我就听你的了!”
小伙房原本就不大,一下进来了这么多人,立刻显得甚为拥挤。李秋月和翠玉娘交换了一下眼色,李秋月的脸上露出了抱歉的神色,眼神里的潜台词在说:“屋子太小了!桌子也太小了!板凳也不够坐!怎么办?”翠玉娘何等聪明啊?看懂了李秋月眼神的意思。她轻声说“白医生!您在小伙房先慢慢吃,俺和大妮先回东厢房,俺们在那儿等您!小玉!麻烦你跟俺取点东西过来!”谭小玉明白翠玉娘的心思,笑着走过来:“好唻!”她说着,两手搀扶着翠玉娘的左胳膊。“白医生!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谭小玉像一只勤劳的小麻雀,唧唧喳喳说笑着走远了。
屋子里就剩下陈刚和李秋月了,白医生脸上的神色变的严肃起来,她的目光在小伙房里扫视了一遍。目光停留在水缸上。她走近水缸,俯身认真看了看水缸里满满 的一缸水,抬头问陈刚:“这缸水是你们今天一大早从井里挑回来的吗?”
陈刚点了点头说:“是的!是我刚刚挑回来的!大妮也给翠玉娘挑了两桶。”
白医生略微思索了一下说,这次西山坪发现的传染病十分凶险。这是一种从国外传进咱们国内的传染病。英文名字叫“虎烈拉”是由副霍乱弧菌引起的烈性肠道传染病。国家把它列为甲级烈性传染病。眼下国内还没有特效的治疗药物,一旦感染上这种病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亡。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从预防入手,把霍乱病菌杀死在进入我们人体之前的各个环节。
现在你们就按照我说的来做。你们刚刚做好的这个烙饼也不要吃了。什么原因听我说。
从今天起,所有洗漱、饮用、洗涤用水,一律先要把水烧开,不是烧开了就行,而是要烧开二十分钟以上。现在就要把家里和面的面盆、切菜的案板、吃饭的碗筷、切菜的刀具等东西,一律放的大锅里和蒸笼上蒸煮。蒸煮之后再用。这个烙饼咱们也别浪费,上锅再蒸二十分钟以后再吃。
“阿庆嫂!来!咱们把烙饼用笼屉蒸二十分钟再吃!”
听白医生这么一说,陈刚赶忙往灶膛里添了两把柴,蹲在灶膛跟前拉起风箱,灶膛里的火苗又升腾起来。李秋月走近白医生说:“白医生!现在用这种开水煮,上锅蒸的办法真得能把这个病控制住吗?”
“理论上应该没问题,高温蒸煮可以杀灭很多细菌。霍乱弧菌也应该能杀死!”
“好!那就听您的!把小伙房的炊具统统蒸煮一遍。”
白医生看着李秋月说:“对!这是非常时期,一定要严加注意才好!”
“白医生!我回来啦!”谭小玉蹦跳着跑了进来。
“您看?翠玉娘让我端回了什么?烤红薯!又软又粘,又绵又甜。还烫手呢!来!给您!您先吃一个烤红薯垫垫肚子,在北京,这可是稀罕物。”
李秋月看着烤红薯楞了一下。“白医生?这烤红薯能吃吗?不用再上笼屉蒸二十分钟吗?”
“烤得东西,只要烤熟了,就不会有问题了! 火的温度比开水还高!能杀死细菌!红薯少说也得烤二十分钟,应该没问题!”
“哦!要是烤的东西能吃,那就省了好多事,这几天咱们也吃烤红薯!”李秋月声音干脆的说。
“白医生!来!您吃红薯!”谭小玉把红薯送到白医生眼前。
“等等!一会儿我用热水洗洗手再吃!你们也一样!以后吃东西,都要用煮过二十分钟的开水来洗手。”
“哎吆?白医生!这也忒麻烦了点吧?”谭小玉脸带愁容地说。
“小玉!你不是想当赤脚医生吗?正好!一会儿我去找你们黄书记说搞卫生的事,你就一块帮忙干吧?””“真得?太好啦!白医生!谢谢您!您还得教教我缝针呢?我以后就会给翠玉娘缝伤口了!”
陈刚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禾,一边调侃的腔调说:“谭小玉医生?您的服务态度可真是够热情的啊?人家翠玉娘的那个老伤口没有缝合成,您就惦记给人家缝下一个新口子?您这样的医生,真可以说是锦上添花呀?”
“去你的!刚子哥!你要是再挖苦我,你小心点!下次你病了,看我不拿大号针头好好的给你来两针!”
“白医生!来!您先吃这个烤红薯吧?咱们三个女士一人一个,没他的份!这是兰菊姐说的。”
李秋月看了谭小玉一眼:“兰菊姐真是这么说得?”
“那还有错!你不信数数?是不是三个啊?”
白医生和李秋月同时看向谭小玉手里端的小笸箩。明明白白放着四个红薯。
“哈哈哈哈!”李秋月大声笑起来,白医生也是满脸带笑看着谭小玉。只有陈刚坐在小板凳上拉风箱,看不见谭小玉手里的笸箩上面。他笑了笑不说话,眼睛看着谭小玉,眼睛里露出欣赏的神色。
陈刚故意不说破谭小玉的小伎俩,刚才他看见了谭小玉给李秋月挤咕眼,就知道谭小玉肯定玩花活。此时的陈刚,非但没有因为谭小玉调侃他感觉出心里不痛快,恰恰相反,他感觉和谭小玉和李秋月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心情才会轻松些。
眼看着,蒸笼里冒出了大气,四个人继续说笑着。白医生看着陈刚:“陈刚?你昨天让我打听的那个郭爱莲,我帮你打听了,队干部说她没有在西山坪。不在西山坪就没事。你找到她了吗?”
陈刚打了个愣怔,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白医生的话,因为郭爱莲是从西山坪村跑出来的。他突然觉得,这件事也许很严重,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白医生?郭爱莲已经找到了,她现在就在东山坪村她的房子里。不过?”陈刚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白医生紧接着问了一句:“不过什么?”
“郭爱莲是昨天下午从西山坪村偷跑出来的!我和高力去过她家了!我临走告诉她们把所有的衣服都用开水煮一煮,不知这样能不能达到杀灭细菌的目的?我估计他们一定把衣服煮了。”
“他们?他们是谁?”白医生脸上表情严肃地问。
看见白医生脸上严肃的表情,陈刚的心也不由一沉,声音低沉地说:“是高力和郭爱莲两个人”
白医生略一思索说:“一会儿带我去找他们一趟,但愿他们一切正常。”
“马上就去吗?您不先找黄书记啦?”陈刚问了一句。
“不管先找谁?第一是先吃饭,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不吃饭就没有力气干!所以吃饭是第一当紧!够二十分钟了!揭锅!”李秋月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命令揭锅。
陈刚把笼屉端开,李秋月拿水瓢把锅里的开水舀的洗手盆里。问白医生:
“白医生!还需要对点凉水吗?”
“不要兑凉水,让水自然凉。这样才能保证现在这个盆子里的水是无菌水!以后你们洗手洗脸都要像我说的这样。这样就切断了细菌的传播途径!”
“您先洗手吧!”陈刚看着白医生说。
白医生点点头,一边洗手,一边说“等会儿吃过饼,陈刚!你带我去 找他俩!”
“好的!不过我想和您说说,我们皇粮峪昨天晚上开会布置的预防虎烈拉的措施。您看行不行?”
“哦?那好!咱们边吃别说!”四个人坐在小桌前,一边吃烙饼和红薯,一边说着话。
“白医生!我们采取了三种措施:
第一个是让乡亲们喝开水,不要喝生水;
第二个是让乡亲们回家勤洗手;
第三个是让各家各户把自家的粪便池都上盖,禁止乡亲们从外边捡粪回村。
就这么三条。不过没有您说那么细。”
“你们定的这三条都需要,再把刚才我说的开水消毒的方法,和具体要求告诉乡亲们。这两天要一家一户的去家里走访,指导和检查这些预防办法。!”
“哎吆!这红薯还真甜!不过,吃的时候一定把皮剥了,剥了皮就能减少一个污染的环节。”陈刚看着红薯笸箩里的红薯突然笑了。
“小玉?你可真行?刚才有意蒙你刚子哥啊?明明四个红薯,你说是三个?看以后我怎么收拾你?”
“咯咯咯咯!”谭小玉笑着说“不能怪我,应该怪你!谁让你先欺负我呢?”
谭小玉笑得是花枝乱颤,为自己的表演天赋颇有几分得意。
“怎么样?刚才把你给骗了吧?”“咯咯咯咯!”“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谭小玉颇为得意的说。
“呵呵!你长本事了啊?”
“这叫近朱者赤!明白了吧?”
谭小玉又回了陈刚一句。陈刚兴奋地笑着说:“甘拜下风!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把前浪拍在沙滩上!”
突然李秋月插了一句:“你别臭美了!还长江前浪呢?让我说你是
武大郎?”
三个人听李秋月说出武大郎三个字不往下说了!眼神奇怪地看着她。谭小玉眼里含笑,等着听让她开心的答案。因为她知道,只要李秋月一说话,必有惊人之语;陈刚心里琢磨:武大郎?她把我比喻成了武大郎?后边会接那句话呢?武大郎开店?不容大个!;武大郎爬楼梯?步步高升;武大郎卖棒槌,货硬人不硬;武大郎取妻,凶多吉少;白医生笑意盈盈地看着李秋月,脑子里想着李秋月这个比喻该是怎样的答案?她从武大郎这个字眼上,想到了潘金莲,想到了武松,想到了西门庆。
这时候,李秋月的目光看向了白医生,白医生正笑眼眯眯地看着她。李秋月神情一扬,朗声说“他是武大郎开店---——高朋满座!”
李秋月的话音一落,谭小玉高兴的拍起手来,眼睛看着白老师笑。她眼里的高朋显然就是白医生。
陈刚先是一楞,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好!秋月!你这个对白医生的欢迎词可以称得上是千古一绝啊!用得好!用得好!我刚才还直纳闷?我怎么一下就成了武大郎?武大郎开店----——高朋满座!一语双关!于情于景用得好!”
几个人的笑声,最数白医生的笑声好听。白医生的笑声,声音不是很高,声声带有膛音,好像是舞台上乐师手上的铜铃,给主角伴奏时敲击的乐音,声音不是很大,却让人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享受。白医生脸上带笑,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李秋月。白医生心里想:“这个李秋月可真是冰雪聪明!真要是把她有一比,才气不输林黛玉,心思堪比王熙凤,是个厉害角色”
几个人笑了一阵,白医生笑着说。
“哎呀!
(待续)